那時還只是隨口一稱,傳得不廣,而後英華開女子科舉,這班同窗都中了舉,雖多是師範科,可傍上聖道二十年的明法科女狀元李香玉,這名聲一下就響了,國中之人既知狀元娘,就知十二釵。

說到金陵十二釵,角落裡一人猛然抬頭,原本充斥著陰鬱頹廢之色的面容生出期待,再聽到狀元娘不在,又轉為沮喪,同時還有三分慶幸。

“香玉那表哥無膽不說,還總是低視咱們女兒家,難不成還要陛下賜婚,他才覺得有臺階下?他算哪門子人物啊。”

“別說她那表哥了,香玉已經想通了,沒見她在宅子裡堆了個落葉墓麼,香玉要自待新春。只是看今日人物,還真沒幾個配得上香玉的……”

“也不能這般說啊,要文,翰林院和通事館裡滿是朱紫俊彥,學通中外,遊歷天下,要武,黃埔和香港兩軍學裡出來的好男兒可不少,不乏年未而立就升到了中郎將的翹楚。”

“你倒是心熱眼寬,怎不說說香玉所處那律法一脈?我看房公子倒不錯,十九年的明法狀元,在訟師會里一直默默幫扶香玉……”

句句話飄入角落裡,那人苦澀地埋下頭,眼中再生濃烈的不甘。

一杯茶仰頭飲下,像是酒一般,燻得曹沾胸口燥亂。

身為這兩月來國中聲潮的最早引領者之一,曹沾現在已湮於輿論。倒不是遭了鉗制,純粹是他自我放逐。

短短兩月,曹沾就經歷了兩次劇烈的心路煎熬。第一次是朱一貴的背叛,曹沾本全心相信朱一貴會在販奴案上窮追工商到底,卻沒想到,朱一貴在汪士慎遇害後,雖對他口口聲聲說初衷不改,轉頭就丟開前論,一心去接汪士慎的道路。而他找朱一貴幾次理論,最初是冷淡敷衍,之後更徑直拒他於門外。

當時曹沾已灰了一半心,他捨棄仕途,就為心中的公平正義,為求窮治一國資本之害。可連朱一貴這樣的民意領袖,都視他之所求為晉身之階,名望之梯,不惜與敵人妥協,他再不相信英華還有心堅志遠的名望君子。

接著朱一貴遇害,不僅讓曹沾感慨國敵的猖獗,朱一貴的無智,還將他心中最後一道堤壩沖垮。禁衛署在這一案中曖昧難明的手腳,海軍的痕跡更被截然抹去,對略知上層運作的曹沾來說,一隻大手的操弄隱約可見,而國法在此間已蕩然無存。

當李香玉心中的理想國崩塌時,曹沾的感受更為強烈。居延堡袍澤的熱血,從軍三年自己的熱血,似乎都枉費一場,只覺從古至今,無論中外,“肉食者鄙”都是真理,什麼今人世,什麼聖道明君,也概莫能外。

當國中討滿聲潮到了頂點,激進派提《限滿令》,要清算旗人三代時,曹沾又認識到自己的旗人根底,更覺自己之前堅持的東西太過可笑。他視工商為敵,認為其財富都得來不義,都有原罪。可他自己這旗人也身帶原罪,哪有立場去討伐別人呢。

就此他心中一切皆沙,甚至連天人之倫都再立不起來了。

短短不過月餘,曹沾頹廢得難以自拔,日日在大觀園外坐看盛世喧囂,視其為沉淪之潮,襯著他筆下的文字,一洩心中苦悶。

他在寫故事,故事名字叫《石頭記》,講的是虛偽浮華之世裡大觀園的故事。主角是一塊天生靈玉,名叫寶玉,清靈剔透不染塵,但因為大觀園的主人是個偽善豪商,名為賈政,身為賈政的兒子,寶玉也不得不姓賈,註定了生來就要受煎熬。

大觀園裡還有十二釵,為首的是寶玉表妹,名叫林黛玉,這名字是他從香玉那聽來的,隨手就用上了,喻的是誰,一目瞭然。黛玉就如香玉一般,冰雪聰明,但卻是個小性子。

寶玉和黛玉在賈府的大觀園裡郎情妾意,還有慈愛老太君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