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一口氣,舒歡從青玉透雕的筆筒裡捉了只筆,一邊趴在桌上想心事,一邊轉著筆把玩。

忽然一隻纖纖玉手從旁探了過來,將一碗茶擱在了她的面前。

舒歡抬眼,瞧見是雲姨娘,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沒去睡嗎?”

雲姨娘搖了搖頭道:“丫鬟們都歇了,總得有個人守著,防著二爺起來要茶要水。”

真賢惠,滿心裡惦記的都是二爺!

捫心自問,舒歡做不到她這樣,就算是假裝也不能夠。

對於雲姨娘,她的感覺一向異樣,說不上討厭,但也絕對親密不起來,兩個人時常說話,都格守著彼此的身份,客套而疏離,反不如同丫鬟們相處的隨意。

因此,她問完話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覺得兩人這樣默然相對,著實尷尬。

好在雲姨娘立了片刻,就從隨身的荷包裡翻出一小塊黃而帶斑的堅硬物事,拿銀柄的小刀將之削了一小片下來,投入了桌上擱的那隻鎏金蓮花紋的銀燻爐內,焚起。

須臾,就有一股帶甜的清涼氣息溢了滿室,久久不散。

香氣嗅起來很舒服,舒歡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就覺頭腦為之一清,不禁好奇道:“這是什麼香?”

雲姨娘淺淺一笑,將手裡的物事遞了過去:“這是黃沉。”

舒歡低頭看那物事,觸手堅硬微沉,像是一小塊木料,上面佈滿了點點的斑痕,湊近鼻端嗅嗅,香氣極淡,似有若無,沒想到焚燒以後,會有那樣濃郁的馨香。

“黃沉……”她默默唸了兩遍,遲疑道:“就是沉香嗎?”

雲姨娘點了點頭,指著那黃沉上的斑點道:“這個也叫鷓鴣斑,是沉香的一種,我從老太君那裡討來的,想著二爺身感不適時,焚上一片,能醒神納氣。只是,這黃沉不是上品,香氣散得快些,不能持久。”

她說著就微微嘆了一口氣,心裡感慨,上品沉香價高難得,顧家就算是做香品生意的,也極少用,反正是到不得這屋裡的。

舒歡對香品這玩意兒一竅不通,方才僥倖蒙對,也不過是沉香檀香的名頭太響亮,聽見一個沉字,就胡亂猜了而已,聽她這樣一說,加倍好奇:“沉香還分好多種?”

雲姨娘接了那塊黃沉置入荷包內,笑道:“是啊,有上百種分類呢,那堅黑沉水的又喚水沉,平於水面的是雞骨香,還有黃熟香、棧香、青桂香、馬蹄香、雞舌香……”

舒歡聽得頭都大了,根本就記不住。

雲姨娘大概也知道她記不住,忽然轉身,去書架上邊翻找,尋了兩冊書來,擱到她面前:“顧家談香的書最多,二爺這裡也藏了不少,二奶奶要是想知道這些,就先看看這兩本淺顯的好了。”

“好。”閒著也是無聊,多學點東西不是壞事,舒歡隨口就應了,應完,才覺得有點糟糕,但看雲姨娘面上沒露出半點異色,大概早就從丫鬟那裡知道她識字的事了,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又問道:“嫣娘識字嗎?”

雲姨娘垂了眼道:“幼時學過一些,粗通而已。”

這是自謙的話,舒歡自然不會當真,沒準人家還是謝道韞,蘇若蘭那樣的才女呢!不過她愈來愈不懂,雲姨娘這樣才貌俱佳,舉止端方的女子,為何會淪落到給人家當妾的地步。

她想問,但畢竟同雲姨娘沒熟到可以探問隱私的程度,再說當妾也不是什麼特有臉面的事,萬一問了觸及人家的隱痛不好,她就沒再說什麼。

雲姨娘退出去後,她隨手翻了翻那兩冊書,才現是全手抄的,字跡娟麗秀媚,令她不禁暗自猜測,這大概是出於雲姨娘之手。

仔細翻了數頁,果見上面將沉香的識辨和分類寫的極為清楚,她忽然心生一念,不能畫畫,那用沉香來雕點小東西送給顧熙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