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都不大能直視鏡子了。

他一推霜刃劍,劍尖將空中充沛的水汽逼了出來,凍成了一塊巨大的冰條,與劍刃相撞,金石之聲瞬間將琵琶曲衝了個七零八落,周圍的幻覺潮水似的化在了一片森森霧氣中。

程潛這才看見,昭陽城四周牆上掛滿了一尺來長的弦,正無風自動地叮咚作響,往城中打著迷魂陣。城牆上一個長得半男不女的魔頭手中抱著一把琵琶,陰沉的目光與程潛一對,立刻閃身隱去了蹤影。

最先跑出去的青年氣喘吁吁地落到程潛身邊,說道:“這魔頭乃是魘行人中的一支,名叫‘歡喜宗’的宗主,下流得很——哦,晚輩白虎山莊弟子莊南西,奉師門之命前來此地,探看大規模聚集的魔修,一時不查,就是著了此人的道兒——不知前輩怎麼稱呼?”

“扶搖,程潛。”程潛簡短地撂下這麼一句話,驀地騰空而起,將昭陽城中鐘樓上一個舉起號角準備吹號的魔修一劍打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瞥了那莊南西一眼,說道,“還不走,等著被一城下流的魔頭圍攻麼?”

莊南西聞言縱身躍上城中一棵大樹,隨著他身形起落,一把三丈高的大弓憑空成型,那莊南西身如大鳥,自高處撲向“弓弦”,同時大聲道:“小齊,借個火——”

一個瘦小的少年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飛快地掐了個手訣,從口中逼出一團冷冷的火,流星似的飛向莊南西,口中道:“最後一團了。”

莊南西一聲長哨,那靛青色的火苗驟然拉出了七八尺長,跳動的火苗變成了一把箭,準確無比地穿過弓弦,只聽“咻”一聲,火箭筆直地飛向天空,而後在高空之上倏地炸開成千萬朵火花,落地四處開花,將整個昭陽城燒成了一片火海。

莊南西仰頭髮出一聲長嘯,周遭呼哨聲此起彼伏地回應著他,數條人影飛快地跟著他的指令往城外撤,訓練有素。

程潛冷眼旁觀,有些感慨——比起每天像弔喪的青龍島弟子,已經化成了鬼屋沒有弟子的朱雀塔,白虎山莊門下這些人雖然欠了些經驗,也實在算是很出息了。

一行人在程潛的特意照看下,強行破開昭陽城城門,往北逃竄,身後追著一屁股的大小魔修。

莊南西大聲問程潛道:“前輩,怎麼甩開他們?”

程潛:“不用甩。”

他話音才落,一道黑幡便劈頭蓋臉地從天而降,正好放過程潛他們,準確無比地兜頭將一干魔頭全劫在了裡面。

半空中,唐軫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匹活飛馬,正帶著六郎與年大大等著他。

“拿好了,”程潛將吞了冰心火的玉烏龜丟進唐軫懷裡,說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年大大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魔氣,早已經嚇破了膽子,就等他這句話,聞言立刻一揚馬鞭,將飛馬趕得撒丫子狂奔。

年大大:“程師叔,快點——”

程潛沒理他,不慌不忙地留在了原地。

轉眼間,唐軫的黑幡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之前城牆上抱琵琶的歡喜宗主親自率眾追了出來,卻在距程潛幾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此處已經出了魔城,沒了城中種種光怪陸離的魔器陷阱做依仗,這歡喜宗主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激憤之下衝動而出。

除非真是天縱奇才,否則耽於邪魔外道的,真與人硬拼起實力,彷彿總會有些底氣不足。

程潛孤身一人御劍懸空,半舊的袍袖翻飛起落,像是隨時能乘風歸去,然而不知為什麼,沒有人敢靠近他三丈以內,南天上一陣讓人窒息的詭異沉默瀰漫開來。

歡喜宗的宗主掃了一眼莊南西等人逃竄的方向,謹慎地開口問道:“敢問尊駕與我派究竟有什麼仇怨?為何平白無故欺到我昭陽城頭上?”

這魔頭真不見外,轉眼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