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侖帝國的統治體系當中,農民是承受最多壓榨的階層。

帝國連年的征戰,帶來了連續十幾年無休無止的兵役,而權貴階層和城市的布林喬亞們可以依靠花錢買人代兒子服役,農民卻沒有資本逃避兵役,他們是被徵兵最多的群體——到了帝國末期,甚至有不少農民為了逃避兵役而自殘。

問題來了,為什麼帝國時代承受最多剝削和兵役的農民階層,為什麼在帝國覆滅以後反而最懷念帝國,忠心支援波拿巴家族呢?

歷史的種種機緣巧合,往往會造成啼笑皆非的現象。

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明白一個前提——這是19世紀初,法國社會剛剛從靜態的農業社會當中走出,大多數農民甚至不識字,更別提有什麼政治覺悟了。大革命時代那些“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對他們來說是那樣遙遠,他們甚至感受不到其意義。

這些巴黎人看不起的“鄉巴佬”,他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有幾次機會去臨近的省、一輩子也沒有閒心去看幾本書,法蘭西燦爛的文化和藝術那都是城裡人享用的奢侈品,與他們幾乎絕緣。

在這樣一群人當中,精神生活只能用“貧乏”來形容。

越是精神貧乏的人群,越是需要精神支柱,需要擺脫對生活貧困的恐懼,對死亡和病痛的恐懼。在大革命時代之前,天主教會承擔了法國農民精神生活的職責,那些深入到鄉村的教堂神父們指引農民們的生活,見證他們的出生、婚姻以及死亡。

然而大革命卻摧毀了這一整套生活模式,共和國一開始就對教會充滿了敵意,政府為了緩解財政危機,大量沒收教會資產、屠殺教士,把貴族和教士這兩個統治階層暫時地驅離了法蘭西的土地。

共和國將貴族和教會的土地大量拆分變賣,於是農民在革命當中得到了土地,卻失去了原本世世代代遵從的生活模式,出現了信仰真空。

疾風暴雨的大革命摧毀了舊的生活,卻沒有來得及建立新的生活模式就宣告結束,留下一群迷茫的農民,矗立在法蘭西廣袤的原野之上。

教會在大革命當中損失慘重,還沒有來得及重建原本嚴密的教堂體系,而農民的精神真空卻不會等待,而是自行找到了其他方式來填補。

他們用來填補精神真空的,就是“拿破崙”這個名字。

共和國觸動不了農民,復辟的波旁王族也同樣只是巴黎的國王而已,離他們太過於遙遠,只有拿破崙,這個偉大的皇帝,存在於他們每個人的口口相傳,是他們貧乏生活當中罕有的精神調劑。

農民們在一天的辛苦勞作之後,他們所剩不多的娛樂方式之一,就是圍在拿破崙時代的老兵們身邊,聽著他們講述自己追隨皇帝陛下遠征的光榮征程,感受一個他們從未有機會接觸過的世界,一個充滿了光輝的世界。

於是,“拿破崙”這個人從退位的皇帝、客死異鄉的科西嘉人,被加上了神聖的光環,成了他們貧乏生活的信仰,一個真正的偶像。

被打得支離破碎的舊社會、沒來得及建成的新社會,兩者在法蘭西的上空激烈撕扯,而它們在鄉村的夾縫中,造成了這股拿破崙信仰。

這時候拿破崙本人是什麼人、他的統治到底對法國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都已經是無足輕重的問題了,他的死正好讓他更加偉大——因為死去的偶像永遠不會再破壞自己的崇高了。

正是因為農民們的這股信仰,在原本的歷史上,1848年(也就是拿破崙死去27年後),拿破崙三世參加了法國曆史上第一次公民直選的總統選舉,以550萬票對150萬票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當上了總統。

在選舉時,拿破崙三世前往各地巡遊拉票,而每到一地都會引發農民們的歡呼雀躍。

拿破崙三世之前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