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我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我低著頭,不知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我說:別再鬧這些了。我們在哪兒都能生活。

她明白了,微笑了,說:你覺得我辛苦了?

我沉默。沒有否認。

她調皮地說:你不知道我文武全才?

我不說話。我知道,她其實一點不嬌氣,她能吃苦,她耐勞。這從她那水滴一般純潔嬌嫩的形象中是很難看出來的。

她看著媽媽在小小院內收拾施工場面的背影,笑著對我說:我將造就出一個藝術天才!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不要成什麼天才。

妮妮不理我的話,又說了一句:我還有一個想法呢,你知道嗎?

我抬眼看了看她。

她湊到我耳邊說:我還要生個兒子。

我看著她,不知有什麼東西在我生命深處湧動起來。

她卻凝視著自己眼前,目光有些恍惚。她自言自語地說:可我不願意老……

我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

我感到她身體輕微地戰慄著,過了好一會兒,淚水從她的眼裡靜靜地流出來。

你怎麼了?我有些慌了。

她卻擦了擦眼淚,那樣的一笑:你會了……

我會什麼了?我不明白。

然而,我從她的眼睛裡讀懂了。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用手愛撫一個女人。

妮妮辛苦了好多日子,像忙碌的旋風颳來颳去。終於,那小小院變了樣。那小小房內也變了樣。一切都如她所說的那樣實現了。

她的裡間屋大了些。雙人床還沒買來,單人床放在裡面,顯得比原來寬裕多了。加了兩把椅子。

我們可以坐在椅子上說話了。

她媽媽常常隔著窗玻璃看著我們,和善地一笑。她總是在小小院內忙著她的洗涮。

妮妮大概是太累了,這時放鬆下來,倚著床頭的枕頭被子,手撐著頭,目光矇矇矓矓地看著我。

我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

我不讓她這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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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微笑,然後說:你怎麼就長成這個樣子的呢?

我說: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坐起來,抱住我,在我臉上吻了幾下。

我有些侷促。

她又笑了,欠過身子,把窗簾一拉,隔擋住院子。

這次,我們吻了。

她的吻很熱烈,很長久。

十八

小城的冬夜很冷。

這一晚,她執意要送我一段路。臨近分手時,我又要送她回去。這樣往復。很晚了。

有皮影般的騎車人在街上滑過。倏倏地,讓人��弧S�飴返撇也野裝椎卣障呂矗�〕強湛醵�拍��

一切都是冰透的。

這一段街道很窄,堆著高高的垃圾。一輛破腳踏車馱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佝僂老頭鬼影一樣溜過。我醒了醒。又有一條黑色的瘦犬,拖著醜陋的尾巴一顛一瘸地跟過。

到了垃圾堆,老頭放倒車,拖著一個破塑膠袋,開始翻撿垃圾。狗便在垃圾堆中嗅著,拱著,刨著,尋找吃的東西。

我已定了神。

我知道這個老頭是撿破爛的。還聽說過,他的家人是受了什麼迫害,都死了。他告了幾十年狀,也沒告準過。他就以撿破爛為生。若積攢下一些錢了,就去什麼大地方告狀。

有人說他是撿破爛個體戶,告狀個體戶。有人說他是撿破爛上訪聯營公司。也有人說他精神不正常。

小城的人都知道他,孩子都叫他瘋子。見他來了,拍著手喊:瘋子瘋,瘋子瘋。等老頭一走近,便呼啦啦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