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老猴子有一天對一群小猴子講另外的故事。

它講,從前有另外一座山,山上有另外一個洞……

故事又永遠重複下去。

重複大概就是一切故事的奧妙了。

不是有偉大的聖人講,週而復始嗎?

這麼一想,他們拉過了馬的韁繩。他們準備騎上去。

十年夢魘·《貌似深刻的無主題》(5)

然而,他們相視著,提出同一個問題:難道不可以沒有“從前”嗎?難道不可以沒有山嗎?難道不可以沒有洞嗎?難道不可以沒有猴子嗎?

沒有“從前”是什麼樣?

這個問題很深刻了。

他們猶豫著,白晝早已過去。暮色又一點點顯出濃重的色彩來。兩個人驚愕地發現,空曠無邊的大沙漠,四周的地平線在縮小包圍圈。

仔細一望,才發現黑色的人群,正從遠遠的四面一點點圍攏來。

真可怕。

邏輯中斷。邏輯使邏輯中斷。邏輯支配邏輯。

邏輯與邏輯同歸於盡了,非邏輯才閃爍混沌光芒。

天上下雨,陰雲變幻。雨水溼潤了空氣,也溼潤了沙漠。

沙漠並非貪得無厭。一塊塊綠洲出現了。

星羅棋佈的綠洲裝點了金黃的世界。

夢已換了一個。

所有的舊主人公都已退下舞臺。金字塔消亡了。吹金喇叭的兒童消亡了。向世界撒尿的嬰兒消亡了。他和她也消亡了。

這個世界沒有老猴子。沒有老猴子對小猴子講故事。

輕鬆多了。像雨沙沙沙。

一條小路泥泥濘濘地伸向前方。看著它,走著它,你便忽然明白:水多了,沙漠也變溼潤了,溫柔了。

你踏著泥濘的小路朝前走。你打著一頂孤獨而又清靜的黑傘。你感到世界開闊而清新。兩邊有各種各樣潮溼的畫面掠過。每一個鏡頭都含有水分。

土地越來越青,越來越綠,越來越暗。從傘下望去的周圍世界,是安謐的,溼漉漉的。

一棵小樹在河邊淋淋地流著水。每一條水的軌跡都是美人髮絲。

一隻狗佇立在路旁,陌生而善良地盯視著你。

一座小草房,額頭披著溼淋淋的茅草,在靜靜思索。

每一幅靜物畫都洋溢著生命的柔順。

你想到:世界像個大水滴。

你想到:大水滴可以變成一個世界。

也可能又有邏輯出現。邏輯是時空秩序的產物。

你不要時空的秩序。

你便信步往前走。畫面立刻換了一幅。

夜晚,雨的黑暗。遠遠的有一點兩點的燈光在閃爍。標誌出田野的開闊和深度。

你感動,同時又漠然。

你漫無邊際地走著。你不操縱自己的步伐。

靈魂也不知去哪兒。

忽然間,遠方的一點燈火已近在眼前,那是一方明明亮亮的窗戶。人的氣息及溫暖都隨那光明傾瀉出來。

一道光柱從視窗淌出來,挺長挺長。

田野幾乎容不下它。

雨沙沙沙地澆在這長長的光明上。

剎那間,拖著光柱的燈窗遠去了。

於是,田野黑暗了,深沉了。你便靜靜地走著。

走到哪裡是頭呢?

黑暗是寧靜的。寧靜的界限是不寧靜。

寧靜死了,黑夜便到頭了。

兀峰突起。黑黑的一壁立在天地間。一棵松樹在懸崖上平伸出來,那裡煙雲繚繞。

黑夜消逝,讓位於光明。柔和的光線照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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