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著頭,有點撒嬌地嗯了一聲:不要緊,我會替你解釋的。

我只好拿起吉他來,隨意彈了幾下,眼前立刻出現一條火紅的上下抖動的地平線,像有什麼火焰在跳動。

我目光矇矓起來,不知不覺唱起來。

那是一座黑色的尖塔形樓房,終日亮著一扇燈窗。那燈窗在黑夜裡孤獨地眨著眼。在那塔樓中,一壁爐火通紅地燃著,一個小姑娘在壁爐前朦朦朧朧地想著遠方。

唱完了,我要走了。貓咪抓住我的手:你以後常來找我玩好嗎?

她隆起的胸脯微微起伏著。

我也覺得她很美。我逃一樣告辭走了。

她家的客廳真豪華。

二十二

巨大的打夯機矗立於天地間。幾十噸重的大鐵夯被提上高空,又重重地落下來。沉悶的一聲巨響,大地猛一抖動,周圍的樓房門窗嘩嘩震響。

一下,一下,一下。夯著。大地沉悶地震著,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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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膛也感到了那沉重的夯擊。

豪華的樓群依然豪華;醜陋的貧民區依然醜陋。天下有的差別在縮小;有的差別在擴大。有的動物聰明得接近人;有的人愚蠢得不如動物。有的樹矮小得接近草;有的草狂長淹沒了樹林。一切都在參差不齊,錯落有致。藝術大師做著各種變形的圖畫。到處有瘋狂的曲線,到處有激動的色彩,到處也有死亡的寧靜,到處還有比死亡更寧靜的寂寞。

冬天不知是要過去,還是剛剛到來。灰暗的面孔佔滿了整個天空,灰暗的光籠罩著整個大地。冬天那醜陋的大臉上,所有的皺紋都佈滿著冷酷殘忍。

聽說有的地方,有什麼寶貴的動物在園子裡凍死了。

接著才聽說,有什麼地方,有什麼人被凍死了。

一片枯葉孤零零地停在樹上。掃視整個天空,只有這一片樹葉倔強地挺立在冬天的背景中。

風颳過來,乾枯的樹枝楞楞生鐵一樣搖晃著。那片枯葉發出金屬的聲響。風更大了,枯葉聲響的頻率也更高。你聽到了淒厲的曲調。

我站在樹下,尊敬地仰望著那片高傲的孤葉。我感到有什麼清高而神聖的東西打動了我。

狂風停了。我盯著那片枯葉。葉子也不抖動了,挺穩了。黑色的,褐色的,說不清是什麼顏色的,讓人肅然。

我踽踽而行。我縮在高領子裡,時而又挺起脖子,像男子漢一樣抖抖地走。或者,更氣魄,震震地走。

然而,灰暗的寒冷,寒冷的寂寞,寂寞的空曠,空曠的無聊,把你的生理空間、心理空間都填滿了。你便灰暗,你便寒冷,你便寂寞,你便空曠,你便無聊,你便可能又縮起脖子。

小城流傳著一個故事。一輛帶拖斗的拖拉機在城郊公路上行駛,滿載著鄉下來的人。一位大嫂在拖拉機上突然看到前面路上橫躺著一條巨大無比的白蟒。她大聲驚呼:停住,快停住,那兒有條大蟒。然而,別的人都沒看見。駕駛員也什麼都沒看見。大家都認為這位婦女精神不太正常,據說她平常就有些神神鬼鬼。於是,拖拉機照樣前行。那位婦女眼看著拖拉機撞上白蟒了,嚇得抱住腦袋。人們正準備取笑她,此刻拖拉機整個翻倒在路邊的溝裡。

滿車傷亡。好好的路,沒有任何理由,拖拉機就翻了。那位婦女說,白蟒竄走了。

於是,就有各種奇異的解說。傳得人心惶惶。

陌生的小城(21)

於是,就有反對迷信的宣傳,在有線廣播的喇叭中響起來。

冬天還是把多餘的人都刮到了家家戶戶的火爐旁。

這一家、那一家可能吃起火鍋涮羊肉,羊羶氣就在冬天的小城中飄蕩。

羊圈中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