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六年七月,歷史上這一年應該叫光化二年。

光州城喊殺聲震天,圍城已經兩個多月,激戰上百次。

早在半個月前,楊行密就決意突圍。

不過當時梁軍未呈疲態,故而幾番隱忍。

而現在,經過兩個多月的激戰之後,梁軍士氣不可避免的衰竭。

在楊行密眼中,梁軍透出必取此城的氣勢,光州已然不可守。

他不是不知道光州對淮南的重要,只是眼下局勢,退回宣州,穩定後方才是當務之急,否則在此跟朱溫死磕,後方失火,江淮本土為他人所趁,得不償失。

拜朱溫所賜,淮南的地緣態勢是天下藩鎮中最差的,四面八方全是敵人。

北面是宿敵朱溫,東南是死敵錢繆,西南是新崛起的馬殷,西面是鄂嶽,甚至隔著百八里長江的荊南成汭都對江淮虎視眈眈,其他南面的小藩鎮,如江西鍾傳、閩地王審知都跟江淮不冷不熱。

如此惡劣的外部環境下,江淮內部其實也非鐵板一塊,楊行密寬容大度不假,但兵權極為分散,如朱瑾、李神福、安仁義、朱延壽、田頵等,各統一軍,各佔一地,相當於藩鎮內部中的藩鎮,全靠楊行密個人魅力和手段支撐。

這些大將不乏有忠心耿耿之人,但絕對也有心懷叵測之輩。

楊行密還沒怎麼地,後方就開始動搖,而一旦楊行密在光州有個三長兩短,江淮立即分崩離析。

這就是楊行密心急火燎回軍的主要原因。

跟光州相比,江淮內地才是根本。

另外一個原因,光州內外隔絕,屍體無處清理,全部堆積在城下,城中已經出現疫病。

這是一個恐怖的訊號。

楊行密不會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當年他引兵包圍揚州,揚州城裡糧盡,死屍枕道,活人相食,也爆發過同樣的疫病。

楊行密認為,就算朱溫拿下光州,在江淮縱橫的水網面前,自己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兒郎們,本王帶你們回鄉!”楊行密振臂一呼。

江淮將士熱淚盈眶。

這漫長而望不到盡頭的殺戮,對每個人的肉體和精神都是無盡的折磨。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蟲獸彷彿因這隆重的黑暗而沉默。

低緩的風帶來的只有重重的壓抑。

然而人心中的壓抑遲早都是要被釋放的。

在這樣的年代裡,不在壓抑中爆發,就在壓抑中滅亡。

城門無聲無息的開啟,周圍只有江淮軍沉重的呼吸聲,偶爾傳來一兩聲戰馬的響鼻,卻讓周圍氣氛更加詭異起來。

梁軍有時,也會漫不經心的射出一兩支火箭,劃過沉沉夜幕,盡力飛向光州城,那一絲微弱的火光沒有穿透夾寨之下的黑暗。

江淮軍悄無聲息的靠近,架起長梯,然後在黑暗中沉默的攀登。

為首之軍,正是黑雲長劍都。

當他們爬上城牆時,楊行密就知道自己的突圍計劃成功了一半。

城牆上不斷傳來橫刀刺透肉體的聲音,

過不多時,夾寨城門開啟。

從城門漏過的風,再無那種壓抑而沉悶,楊行密身心為之一振。

然而就在楊行密覺得突破重圍的時候,周圍火光大盛,兵甲鏗鏘之聲彷彿戰鼓一般急促。

漫天飛羽拖曳長長火光向他們飛來。

“江淮鼠輩,本將恭候你們多時,大王早就料到你們會夜襲。”一員梁將在城頭呼喝,左手長劍,右手橫刀,正是當日陝州大戰孟方同、康懷英的黃文靖。

葛從周隕落,固然是梁軍之殤,但更多的猛將從底層一躍而起。

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