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服來參見大丞相。”

王安石朗聲大笑,挽住東坡的手臂,道:“子瞻,禮儀是為我們這種人而設定的嗎?”

從某種意義上看,除了個性、政見的不同,蘇軾幾乎就是王安石的一個“翻版”:皆才華出眾、年少得志、正直熱情;皆是天才人物,精通詩文史哲佛道儒,學識魄力是時代的頂峰;地方政績突出,中央仕途幾起幾落,但到晚年,都淡薄名利、對自身遭遇看開了;蘇軾較之王安石小15歲,考取進士、去世也整整晚15年!

人說“天妒英才”,我看確實如此:老天爺看見十一世紀的中國誕生了那麼多英才,要做到心胸寬廣、絲毫不嫉妒,難哪!尤其對王安石與蘇軾,不讓這兩個天才折騰一番,鬧點矛盾、生些風雨、來點“激情碰撞”,老天爺如何甘心?

這次見面,王安石與蘇軾惺惺相惜,徹底化解了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兩人同遊鐘山,“盡論古昔文字,閒即俱味禪悅”,相得甚歡。後人的筆記中,留下了他們互相佩服、切磋詩文的諸多記錄。二十多天後,蘇軾將要離開,王安石竟十分不捨,甚至勸他買田地定居下來,好做個鄰居。

蘇軾也明白王安石的好意,有些慚愧、有些遺憾,寫詩說:

“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

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王安石目送他離去,嘆息道:“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風流人物!”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兩年後,也就是宋哲宗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王安石聽說司馬光進入朝廷,頓生不祥;惆悵不已:“司馬十二作宰相矣!”

果然,司馬光執政以後,連廢新法,王安石默然沉痛。當他聽說連“免役法”也被廢除時,終於抑不住錯愕、悲憤,道:“亦罷至此乎?”不久,便鬱然病逝。同一年,司馬光也病逝。

在王安石、司馬光去世之後,原先的“新舊之法”的爭論,已經完全變了樣,徹頭徹尾地演變成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到宋徽宗時期,蔡京六賊(高俅、童貫、王黼、朱緬、李彥)閃亮登臺,利用王安石的聲望,打著光復“熙寧變法”的旗號,將反對自己的人“統統收拾掉”,再將“新法”變成攬財害民的工具,致使天下紛擾,民不聊生。這樣,諸多宋人及明清諸人,都將矛頭直指王安石,堅持認為王安石是罪魁禍首,紛紛跳出來辱罵他,如“我宋元氣皆為熙寧變法所壞,是有靖康之難”,“安石豈非萬世之罪人哉”,“使宋室斫喪;而其身列為千古罪人”之類。似乎,王安石萬死不足以蔽其辜。

有一位少年朋友,是王安石的“骨灰級粉絲”,一直為王先生受到的指責、誹謗而憤慨不平,曾問我:“你欣賞王安石嗎?”

我說:“非常欣賞,‘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酷畢!”

小朋友開心極了,又滿懷欣喜地說:“那麼,你一定支援王安石變法咯!”

“這個,這個嘛……”我竟有點囁囁唯唯,不知如何回答。

我推開窗戶,看見黃浦江兩岸,正在如火如荼地搞開發。我想:社會需要發展,舊城改造是必須的,拆遷也是應該的;然而,即使規劃是極為先進、完美的,強制拆遷就是合理的嗎?……

這樣細想,實在頭疼得很。我索性甩甩頭,以這樣的方式,徹底結束了這個苦惱的問題:

“今天,我在書房裡悠閒地喝著茶,自然是敬仰王先生的人品,當然也是堅決支援‘王安石變法’的。反正,我又不是11世紀的宋朝小民……”

小傳: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西)人,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晚年退居江寧(今江蘇南京)城外半山園,自號“半山老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