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悠悠歷史中並不孤立,有許多流著和我們相同血液的偉大心靈陪伴著我們,環視著我們。這樣想時,我就不再那麼羨慕在故宮工作的朋友了,因為我們不是研究者,只是欣賞者,從大角度看,故宮只是一條血的河流,一個可以呼吸的花園,或者只是一種呼應著的情感。

能感受山之美的人不一定要住在山中,能體會水之媚的人不一定要住在水旁,能欣賞象牙球的人不一定要手握象牙球,只要心中有山有水有象牙球也就夠了,因為最美的事物永遠是在心中,不是在眼裡。

——一九八三年一月五日

金色的胡姬

我在新加坡植物園買的一朵金色胡姬花,前幾天不小心碰斷了,露出它還鮮紅花瓣的血肉來。

新加坡是個盛產蘭花的國度,但是他們把〃蘭花〃,稱做〃胡姬〃,可能是因為它的英文學名Orchie,直譯而來。

記得在新加坡植物園看胡姬花,確是令我心頭為之一震。在中國,我們說蘭花有三種,一莖一花的是草蘭,一莖數花的是惠蘭,素心的叫素心蘭;可是新加坡的胡姬花有數十莖結成數百朵花,叫人眼花鐐亂。

過去,我是頂不愛蘭花,總覺得蘭花太嬌貴,要養成一盆蘭花往往費去許多心血;而且蘭花太孤,有的一年才開一次花,結成少數的幾朵;蘭花又太假,別的花卉,花瓣總是柔軟的,蘭花卻硬得像紙板一樣,因此蘭花的假花也最多,手藝好的緞帶花匠可以做到令人分不清真假。

新加坡的胡姬完全不是這樣,它很大眾化,隨便一養就能存活,並且能終年盛開;由於開花容易,花繁色盛,自然使假花絕跡。

在植物園看胡姬那一次,一大片的蘭花同時盛開,在微雨之中,聲勢浩大,像排山倒海一般。陪我去的朋友,一直鼓動我買一朵〃金色的胡姬〃,我說我最不喜歡假花的,朋友說:〃那不是假花,是永遠的真花。〃

原來,新加坡為了宣揚他們的〃國花〃胡姬,研究出一種儲存的辦法:他們採摘了盛開的胡姬,先壓出花裡所有的水分,使它成為一朵乾花,然後在上面鍍金,舉凡花的大小。形狀全都儲存了,只是上面是一層黃澄澄的金色。這確是一個好辦法,我便在朋友的鼓吹下,用很便宜的價格,買了一朵胡姬花。

帶回臺灣以後,有時想想,那朵花的心中是胡姬,可是外表卻有了中原的顏色,就像新加坡這個國家一樣,它大部分是中國人,講中國話,可是他們偏偏是新加坡,也難怪蘭花一封了新加坡就變成胡姬。

胡姬也沒有什麼不好,在中國魏晉南北朝一直到唐朝,長安城裡就有許多當爐賣酒的胡姬。你看古來的畫冊,胡姬都是高鼻美目,身材健美,熱情洋溢的,比起古典的中國美人,確有另一番風情。

記得李白有一首《少年行》的詩歌:〃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人胡姬酒肆中。〃可見胡姬的迷人之處,五陵少年在踏盡落花,無地可遊的時候,想起的正是胡姬的酒店。再說,如果李白是漢胡混血兒的傳說屬實,我們唐朝的偉大詩人的母親正是一位胡姬。

更早的魏晉南北朝,〃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他曾經在母喪期間,身穿孝服,騎著驢於去追求私戀已久的胡姬,引起時人的駭異。現在想起來,更是可以推知當時胡人少女的美。胡人少女本來是騎著彪馬,在草原上飛馳的,當她們一迸人中土,鍍了金,馬上的英氣未失,還做著中原少女的裝扮,無怪要引起多情浪漫文人的追逐了。

唐朝詩人李頎,在《古意》一詩裡有這樣兩句:〃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又能知道美麗的胡人少女不僅是有英姿和美色,還能歌善舞,頗有才藝。在王昭君的〃一曲琵琶恨正長〃之後,胡人少女來到中華上國,卻是盡去柔靡之色,另有一種活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