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思按住他道:“躺好,你我之間怎要這些虛禮。”他任丞相後,很少和官員過從甚密。雖說丞相有聯絡百官的職責,他也儘量避免私下接觸,以杜絕植黨營私的嫌疑。實在有事相商,他也會安排在丞相府,且往往不避人前。

文瓏咳了兩聲,勉力說道:“很少見你往同僚府上來,今天是有要事吧?”他說了這兩句話尚要喘上三四次。

吾思看在眼裡,說道:“你這樣不行,藥吃了都沒有效果麼?”

“不過也就是那個樣子。”文瓏又咳了一陣,氣喘不已。

吾思撫了撫他的後背,過了半晌,文瓏才順過氣來,向吾思問道:“今日是什麼事?可是離國有什麼動靜?”

“能封住的訊息,我已經儘量封住了,離國那邊暫時可以穩住,陛下已經開始調兵往柘城了。”吾思道,“今天來是原先御史臺的主簿得了陛下的賞識,陛下想遣他為侍御史。御史臺內的升任按理說是要由你過問的,不屬於陛下能指點的範疇。按律陛下這也算是越權,所以讓我來問過你。”

兌國皇權與相權分立,按照律法,三公府內的事由不歸皇上管轄,而由主官自行任命。不過,主簿只是一小吏,一說皇上無事不會注意到這樣低階的官吏,二說即便要換既不需如此客氣,也不需如此匆忙,大可以等御史大夫病癒再換。

文瓏凝眸片刻,問道:“陛下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吾思道:“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過是陛下為你新選了一個主簿,讓我帶過來給你看看可否滿意。”

這更是奇事一樁,但事出總歸有因,文瓏便讓人帶進來。

一名女子徐步進來,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尋常小吏的粗布打扮,柳眉杏眸,很有幾分姿色,只是氣韻實在平常,倒不引人注目。若要硬論氣質,倒很有些讀書多年的老儒生的呆樣子。

文瓏見了她徒然大驚,病中驚起。卻是剛剛起身,他就咳喘不已,那咳聲越發厲害,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抽搐。吾思一把扶住,大聲去叫守在文府的太醫。

屋裡一時忙忙亂亂,過了好一陣才算平復,文瓏唯有靠在床頭用力喘息。

亂中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吏,她縮在牆角像是被嚇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文瓏雖然呼吸未平,卻是眸光漸沉,心裡也清楚起來。他向那姑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那姑娘顯然是聽到了,規規矩矩的作揖答道:“下官周沁,字依水。”因為太過緊張,她抬平的手臂還在大袖下微微顫抖。

文瓏點了點頭,向吾思道:“陛下苦心。也是有勞你了。”

吾思道:“她是去年的新科進士,被陛下遣來御史臺做主簿。”

“也好。”文瓏又對周沁說道,“你便好好在御史臺做事吧,我近日不能理事,想必前任主簿已與你交待過了。”他咳了一陣又說:“你趁這段時間整理典冊,熟悉一下也好。”

吾思又對周沁囑咐兩句,便讓她去了。這邊又對文瓏說道:“她家裡只是尋常富戶,不過,陛下尚有另一層意思,只看你自己。”

文瓏明白,說道:“於我也都沒有什麼所謂了,怎樣都好。先讓她在御史臺留一陣再說。”

“既如此,你病著也悶,我明日讓她選些冊子抱過來讀給你聽,你覺得如何?”吾思意有所指。

文瓏道:“不在這兩日,讓她熟悉一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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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瓏連日臥病在床,他不太說話,也並不看書,多數時候只是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言菲的一瞥一笑都近在眼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眉頭微皺,心中隱痛,竭力驅除眼前那份幻象。作為離國使者的叱幹鐵木死在金陵,不論孰是孰非,一場大戰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