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寂寞中,便想起了在家鄉過年的種種往事。

在我的故鄉東北過年,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一個“凍”字,天寒地凍不說,連食品都是凍的,凍餃子凍饅頭凍豆包凍梨凍柿子凍豬肉凍魚凍肉凍豆腐……賣冰箱的在我們東北最頭疼,一年有近八個月的冰凍期,我們有天然的大冰箱。要說那種凍的程度如何?你嘴中剛吐出一口唾沫,落到地下便已是小冰珠了,有時出遠門憋不住了想撒脬老尿,尿落到地上一陣脆響你會以為伊拉克又開戰了呢(冷熱對流使然)。前些年興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有廣州的一對男女青年跑到北大荒的白樺林裡玩浪漫,結果倆人的嘴硬是凍在一起,赤腳醫生用了三暖瓶開水才給燙開。有些誇張了,不過,那一份兒冷,若不是親臨其境,中很難想像得到的。

春節,便是在這冷到極致的臘月三十過的。我們不把初一看做春節,事實上中國人過的都是三十這一天。

過年的氣氛在春節前兩個多月便已熱熱鬧鬧地開始了。先是殺年豬,每家都養兩三頭大肥豬,留到十月份開殺,東家殺完西家殺,不湊在一起殺,這樣大家都能吃到,吃不到的人家也要送。餘下的豬肉往雪中一埋,留著過年了。酒是秋天時就釀的,我們種著滿坡滿谷的紅高梁,全用來釀酒。酒香肉香一飄起來,人就開始等著過年了。這時北方人也最忙,尤以婦女為最,她們便成天忙著準備過年的食品,蒸豆包包凍餃子炸大果子麻花,一天天,家家都大煙小汽的,香味兒遼繞。婦女們這時也有絕對權力,她們指使男人幹這個幹那個。這時也是我最快樂的。我家孩子多,我最小,哥哥姐姐們結婚一個走一個,家中的人手相對就較少,於是,半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婦的都來幫忙,我母親便炒出松籽榛子瓜子的來招待,姑娘媳婦們一邊嘻嘻哈哈說著笑話一邊吃著幹著活,包餃子團豆包,然後端到外面凍上,這些食品能吃到過年五六月份。姑娘中有一個叫黑妮的姑娘最合我意,小媳婦們和她開玩笑讓她給我當媳婦,她也同意,因此每次我往這個大我七八歲的大老婆面前捧瓜子榛子的就特別勤快。

忙到臘月二十三便開始過小年了,這一天也是送灶王爺上天彙報工作的日子,家家在這一天都要蒸一鍋上好的粘糕,再用西粘谷和芝麻熬一鍋大塊糖,一是準備把灶王爺的嘴粘住,省得他上天彙報工作實話實說,再一個也希望他的嘴甜一些,好話多說點壞話少說點,大過年的讓天上人間都平安。大塊糖也是黑妮熬得最好,到時不用叫好她便早早的來了,把西粘谷淘洗後加一鍋清水煮上,把西粘谷煮飛煮爛,把水煮得揮發掉,鍋中最後只剩下金黃的一層,便是糖,然後再加進炒香的芝麻,和在一起,放在外面一凍,用刀切成香菸盒大的一塊塊,便是大塊糖。每次黑妮起鍋時都要用粗格輪墩的手指頭粘一點抹到我的嘴中,問我說甜嗎?我吧噠吧噠嘴說甜,她這才起鍋。記得以後好幾年我先品嚐糖浠成了習慣,後來黑妮出嫁了,我為此愁悵了好幾年。

一切都忙完了,便是過年。東北人過年很少祭祖的,一般也是當地有祖墳的,去墳地掃掃雪燒幾張紙完事。可能純意義上的東北人只是那些滿族人、錫泊人、鄂倫春人、赫哲人等,大部分東北人都是兩三代前流放或遷徙去的,艱苦的生存環境,使他們早就忘了祖宗的祠堂。從南到北,全國到處過年都差不多,但東北人卻喜歡在過年這天掛一盞紅燈籠。我的家是在林區,燈籠杆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