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女人邁開碎步,重新甩出水袖,腰肢軟如綠柳,一搖一轉、一曲一旋,皆曼妙生姿;和著舒緩的絲竹之音,聲音清亮,彷彿山澗深處的泉流:“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又被長公主揚聲不滿地喝斷,樂官面面相覷,光是坐著調絃不斷重來都覺得累極。

絃聲復起,鄭媱復歌,歌到一半總被長公主無情喝斷,長公主不是挑剔她的眼神,就是挑剔她的舞步,不是挑剔她的舞步,就是在挑剔她的歌聲。。。。。。如此反覆,鄭媱心裡已數不清楚重來多少遍了,直舞到腿肚酥麻,腳踝痠痛,歌到嗓音嘶啞,長公主才終於容她完整地唱完一曲《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講述的是楚王王弟鄂君子皙泛舟出遊,煙波渺渺、輕舟紅藕、芷汀捲浪,子皙憑立舟頭閒觀青山白水,搖舟的越女愛慕眼前這位玉樹般光彩照人的王子,心動難抑,為他唱了這支歌,奈何他當時聽不懂越語,回頭請人用楚語譯出才明白了越女的心意,後來便將她帶了回去。。。。。。

長公主凝視著眼前載歌載舞的鄭媱,似已恍然出神、魂飛天外:想靠近他又羞澀不敢,心緒亂如蠶繅絲,百轉千回,險些錯過,那是個宛如玉樹、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立在燈火闌珊裡,驀然回首來尋覓。。。。。。驚喜,她痴痴地把手交給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從此,為情撲火終不悔。。。。。。。

歌聲低緩處如澧水長流,細微處如絲線纏繞;透著低低的沙啞,歌罷似仍殘留著娓娓繞樑餘音。眼前的女人一顰一笑,一顧一盼,將一個情竇初開的越女深沉真摯的愛戀表現得維妙維肖。

啪啪啪——長公主拊掌的舉止出乎鄭媱的意料,鄭媱訥住,收回最後一個動作起身站立,恭敬地看向長公主,長公主從榻上起來,慢慢朝她走了過來,她執起了她的手,對她說:“玉鸞,以後,無論什麼時辰、在什麼場合,你也能跟你剛才那樣表現的話,你就成功了一半。”

“一半?”鄭媱疑惑道:“那還有一半呢?”

“還有一半?”長公主��}地笑:“那就是,無論什麼時辰,在什麼場合,出現個什麼樣的男人,讓你過去,你都能在最短的時辰內讓他的目光為你停留。。。。。。。學了這麼久了,舞也學得差不多了,明日,該換一種東西學學了。。。。。。”

長公主越過她道:“明日本宮就讓你見一個男人。。。。。。”頓了片刻,長公主又說:“試一試。。。。。。”欲走,忽如枝頭焦乾枯萎而墜的梧桐葉,嚓得一聲砸在地上,葉的經脈俱裂。

“貴主——”殿中人齊齊驚撥出聲,手忙腳亂地奔過去扶起暈厥倒地的長公主。

“貴主——”

“貴主——”“貴主——”

翠茵不斷掐著長公主的人中,急急喝道:“來人!請董大夫!快去請董大夫來——”

。。。。。。

董大夫出身杏林世家,醫術高超,一直為長公主府所用。董大夫擰著眉心,憂心忡忡道:“貴主近日操勞過度,氣陰虧耗、憂思縈積,引得舊疾復發。”

“可有法子醫治?”

董大夫嘆氣:“經年陰虛火旺的肺癆,無法根治了。鄙人無能,也只能為貴主開些滋陰清火、溫脾補腎的藥慢慢療養了。。。。。。”

鄭媱坐在床邊,默默聽完翠茵與董大夫的對話後,意外得很,此前長公主講話硬朗,她從來沒有見過她咳嗽,完全看不出來她是有經年肺癆的人。

此刻,眼前躺在床上的老婦人面色蒼白,虛汗涔涔,唇絳盡成烏,鄭媱伸手去揩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