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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應該只有三四歲,梳著雙丫髻,穿著緋色的衣裳,蹲在叢雜的繁蕪裡,臉埋在膝上哭得極其傷心。
我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她抬頭看我,突然就止住了哭泣,粉紅的腮上兩行長長的水跡,淚水充盈的眼睛像幽篁外的小溪,面板潤滑得像透過溪面看見的鵝卵石。
那個極度害怕時彷彿看到希望的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蹲下身,輕聲問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你家人呢?”
她一下子站起身來抓住我的衣袖,身高不過及我大腿,臉埋在我衣裳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迷路了……怕……我怕……我好害怕……”
“別怕……”我連忙伸手撫摸她的腦袋安撫她,“別怕,你跟我說說你怎麼跟你家人走散了?我帶你去找你家人。”
她的手始終緊緊抓著我的衣裳,生怕我離開,直搖晃著腦袋,晃得淚珠兒飛濺,丫髻上的瓔珞玉翠泠泠有聲。她太小了,怕是不會記得自己怎麼跟家人走散的了。
這時節正值清明,山中有很多人來掃墓,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衣飾都華,應該是高門大戶的千金跟著來掃墓走丟的了的。
我便陪著她在原地一起等她的家人。山裡的野桃花、杜鵑花爛漫盛開著,夕陽一照,恍如籠著一層薄薄的金色霧靄。我牽著她走到一棵野桃樹下看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樣小的孩子果然很好哄,被眼前的花海吸引後很快就止住了哭泣。
我伸手去搖晃她頭頂的一樹桃花,搖得落英繽紛,就像降下的一場粉色花雨,她在雨中粲然一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笑時的眼睛便愈發清亮了,很快伸手捧著一朵桃花笑嘻嘻地遞給我獻殷勤:“哥哥,這個給你。”
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一瓣山中野桃花而已,年年春日都看的我早已看慣,我說:“我不要。”
她失望地鬆手,那花瓣就跟一隻蝴蝶一樣旋走了。她亮晶晶的眼睛這時盯上了我身後背的琴,好奇地問我:“哥哥,你會彈琴嗎?”
我見她似乎對琴感興趣,便解下了琴,琴是我父親才用桐木給我做的,我愛不釋手,隨行都背在身上。我即興譜了一曲。她歪著腦袋認真聽著,瞳孔深處跳躍著隱秘的閃光,隨著樂曲翩翩引袖旋轉,小小的一個人兒,倒跳得有模有樣的。飄下的落花簌簌拂面,有一瓣忽然貼在在她疏淡清秀的眉心,就像點了梅花妝一樣,她一邊旋轉著一邊歡喜地說:“哥哥,這花落下來好像下雨喲。”
“嗯,”我胡謅道,“我彈的就叫《落花雨》呢。”我又問她:“你這麼小就會跳舞呀?”
她停下來,清秀的臉上還掛著笑容,眉眼彎彎地問我:“你覺得我跳的好看嗎?”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講:“我孃親不讓我學跳舞。我是看府中的舞姬跳的舞后,揹著我孃親自己偷偷學的。”
我看著她那整齊如雪貝的米粒齊牙,盯著她那粉桃花兒似的臉,心想她長大了一定很美,就像我父親給我講的故事裡的花仙子那樣美,忙問她的名字:“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鄭媱。他們都喊我媱媱。”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江元晟。”我說,又低下頭專注地彈琴,樂思竟如泉湧,越彈越流暢,本是即興譜來玩玩的,不料竟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江元晟?”她喃喃重複了一遍。櫻桃小唇翕動著說:“我娘說見到比自己大的要喊哥哥姐姐,如果喊名字就不禮貌,你比我大,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就喊你晟哥哥,好嗎?”
“隨你吧,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我一點也不介意這些。”
接下來她便專心致志地聽我彈琴,我也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我彈完了她竟歡欣地鼓掌,還說:“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