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淵霞院”內,他向來不愛府中僕婢待在這兒伺候,安安靜靜的最好,此時方醒,他又把德叔、小范等一干人全“請”出去。

躺在榻上,神智稍穩了,但腦中思緒依舊沉沉粘粘。

他望著榻頂,靜靜望著,忘記自個兒有無眨眼,也忘記發呆發了多久,直到夕照盡退,房中整個暗下,他才懶懶坐起身。

好暗。

禾良沒來幫他點燈。

他起身,下意識走到桌前,取出袖底的火摺子點燃油燈,房中漫開微光,他彷彿覺得不夠亮,又把矮櫃燭臺上的兩根蠟燭都點燃,燭光映著他的俊臉,在他晦暗瞳底跳躍。他把燭臺移到桌上,拉來一張椅凳坐下,望著桌面。

桌上有個裝糖的漆木盒,他沒動,因為盒裡的糖早已吃完。

禾良沒再幫他補糖進去。

桌上還有一盤果子,禾良沒來削給他吃。

所以,他若想吃,得自己動手。

於是乎,他動手了,拿了一顆鴨梨,拿起盤邊的小刀。以前禾良削果子給他吃時,會先把果皮弄下來,禾良手好巧,常是一刀在梨子上頭轉啊轉的,不一會兒工夫就能弄好,而且果皮從頭連到尾,不斷。

他學著妻子的動作開始削梨,轉轉轉,削削削,轉轉轉,再削削削——唉!

他臉部表情有些怪異,有些迷惑,搞不清楚眼前的事是如何發生——那把小刀怎會切進他虎口裡?

鮮血瞬間湧出,濡溼他的袖,他頭歪歪,美目眨了眨,下一瞬已把刀子拔起,他雙肩一震,似是這時才整個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弄傷自己了。

禾良不在身邊,他傷著了,沒有人會為他的痛而痛。

禾良不在了……

禾良不在了……

他為什麼還在?

起身,他取來臉盆架上的巾子裹住傷手,傷口並不大,但有些深,他纏了一條巾子,纏得緊緊的,血仍淡淡滲出,他也懶得再理。

他拿起滾到桌面的那顆梨,上面還帶著果皮,而且沾了點他的血,他不管,張口就咬。禾良說,不能浪費食物,他不浪費,他會吃光光。

驀地,他咬梨的動作一頓,眼珠子慢吞吞溜動,似在確認什麼。

有誰在哭。

嗚哇嗚哇地大哭,哭得好不傷心,好可憐、好可憐地哭著。

他放下梨走出內房,“淵霞院”雖冷冷清清,園子裡覆著薄薄雪花,而夜風寒心,迴廊上倒已掛起成串的火紅燈籠,為他指了一條明路。

他循著那哭聲走啊走,在迴廊上繞著,來到那處擺滿大小玩意兒、專給孩子嬉玩的廂房前。他高大修長的影子映在門窗紙上,隨即聽到裡邊傳出驚呼——

“小少爺乖,別哭別哭,噓! 噓!嗚……大魔來了,您別哭啊!”

孩子哭聲更響亮,無法收拾,該是哭了許久、許久,喉兒都有點哭啞了。

第9章(2)

砰!遊巖秀伸手推開門。

他尚未抬腳跨進,就見兩丫環母雞護小雞般擋在孩子面前,四隻眼睛滿是驚恐,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他。

“秀、秀秀爺……吵到您了嗎?小少爺不是有意的,他、他不是有意的”金繡雖嫁人了,但這幾晚都在“淵霞院”與銀屏一塊兒顧著孩子睡下,沒回她和長順那邊的房。

遊大爺踏進房裡,不知怎地,孩子啼哭弱了些,那團坐在長毛毯子上耍賴的小身子搖搖晃晃站起來,從兩丫環背後走出來,可走沒幾步又坐倒了,小小爺的脾氣一起,索性仰頭張嘴哭得更淒厲。

“他生病了嗎?”遊巖秀面無表情地問,走近,彎身,探掌貼著娃兒的額面。

銀屏拼命搖頭,吸吸鼻子道:“沒有……小少爺沒生病……秀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