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4/5頁)
章節報錯
然後父親替他抹掉眼淚,用前所未有的溫卻口氣,笑著說:“松坡,你是男子漢,怎麼能哭呢?”
張副官用自己的兒子替下他,趁緬甸守軍鬆懈之際,護送他逃出仰光。張副官死在國境線上,臨死前告訴他說,一路向北,一路向北,會有人來接你。
進入父親終其一生未能踏足的“故國”,程松坡卻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鄉人。
媚公河的源頭就是在這個山河秀麗的國家,只不過在這裡它不叫渭公河,它叫瀾滄江。
在渭公河的另一岸,陪伴他父親度過此後囤冒歲月的,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來接他的,是“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明老師。
當真是“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人還是那個人,卻己換了身份,她不是他的老師,她是名動天下的戰地玫瑰。
報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明愛華的《潛伏金三角》一書,開啟了外界瞭解金三角的大門;若無此內容翔實的報道,國際禁毒部隊與金三角二號毒果程將軍的對峙,至少還將延續五年以上。
在上海的那幾年,還有後來遠赴亞平寧半島的日子,程松坡一直也末曾弄明白,為什麼在滿星疊被眾人視為救星神抵的父親,在外面的世界裡,被人們稱為魔王。相對這外面的世界,他的父親,還有他在滿星疊的同胞,過的都是最樸素最艱難的日子,為什麼外面的人們,卻說他們是地獄的使者?在撣邦滿星疊的人們,拿起刀槍只為保護家園,放下刀槍便要下田勞作;戰死在枯朽的草木之中,僥倖活下來竟也是為天地所不容。
如果這樣的人是惡魔,那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天使?
那位靠出賣他父親而功成名就的戰地玫瑰?
她以為撫養他的功勞,可以抵消她對滿星疊的手足同胞所犯下的罪過?
很多年後,他在義大利收到大使館的邀請函,觀看中國話劇團赴義大利做文化交流的演出,那場演出的劇目叫《趙氏孤兒》。
忠僕用自己的孩子替下主人的孩子,為主人儲存一絲血脈。
歷史總是如此驚人的相似,有人忠誠,有人背叛,忠誠者死無全屍,背叛者名利雙收。
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程松坡暗自發誓要讓背叛者身敗名裂。
命運卻總愛和人開玩笑,他遇上一個叫茗眉的女孩。
晚風輕拂的黃昏裡,父親曾拈著一枚翠綠的茶葉香片,悵然若失地說:“你看,這就是婆源的茗眉。”
起初他以為這不過是一種巧合,然而他愛這曼妙的名字,暈後愛上叫這名字的人。
程松坡知道他父親常用一整年的收入,去黑市買那份量少鑷可憐的萎源茗眉。
彼時他覺得這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交易,現在萬才明白,父親願意甩全部收入換取那種叫茗眉的茶葉,而他,願意用全瓤整命換取那個叫茗眉的人。
生為背叛者的女兒,這不是陸茗眉的錯,在日日夜夜如毒蛇噬心的思念裡,程松坡這樣說服自己。
隨之而來的是父親的死訊,緬甸政府公佈得十分低調,撣邦地區的任何風吹草動,部叫緬甸政府心驚膽戰。
最初的最初,他還曾天真地以為,他和父親的分開,只是一場短暫的離別。後來他讀到一位旅歐的華人女作家的文章,“這世上所有的暫別,如果碰上亂世,就成了永別”深有感觸。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彷彿被放逐天涯的孤魂野鬼,飄飄蕩蕩,游來離去,終不知自己魂歸何萬。
他只是無法放任自己沉淪下去,在這樣的異國他鄉,頭頂青年畫家的光環,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
老歌星的歌聲裡唱,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程松坡暗下決心,我要回去,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