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的關節裡也跟著泛起了涼意。

將離……那個叫白芍的女孩子,不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麼?她褪個不合適的鐲子都能把手皮搓紅……這楔石針、斷壽元、生造靈骨的猛人又是哪位瘋瘋癲癲的豪傑?

奚平一時幾乎疑心他倆說岔了,聊的其實不是一個人。

夜風推著桂花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在後窗上,大魔頭似乎很願意和他談將離,心平氣和地開啟了話匣子。這半步邪神和一個小小凡人交談,不但沒什麼架子,言談甚至頗有教養。他聲音低而緩,娓娓道來,一時間倒讓人忘了安樂鄉中以整個金平為質的癲狂狠毒。

「她出身寧安府陳家。陳家原是種藥材起的家,他們家祭田裡,有一小塊不太肥沃的『青礦田』……就是土裡有一些不成形的青礦礦渣,不過對凡人而言,也算是塊寶地了。」

「礦田不到一畝,三年能長兩茬『舒雲草』——是靈藥『九元丹』中的一味。及至後來白芍之父登了科,他們這一脈便也算是生意興隆、朝中有人,勉強躋身『望族』之列了。可惜,寧安府與金平不過一兩天的路程,也是遍地的貴人。在貴人面前,這樣的『望族』什麼也不是……世子,你在金平長大,可聽說過玄隱四大姓?」

奚平還真知道。

大宛金平的勢力格局,其實就是國教玄隱的縮影。

據說玄隱山有三十六峰,世代從勛貴子弟中挑選弟子,千百年過去,內門就形成了四個「大姓」:林、趙、周、李。

其中,除了皇族周氏外,其他三大姓在仙山都有蟬蛻老祖坐鎮,每一家都有幾位升靈峰主,前來依附的姻親更是盤根錯節……不過好像現在只剩下三個「大姓」了——二十三年前,玄隱山內亂,據說本質是趙氏聯手周氏,與李氏之爭。

後來李氏落敗,李氏一族內門那位大人物是什麼下場,凡人不得而知,不過依附於李家的幾族都樹倒猢猻散——也就是太明皇帝收拾外戚時抄的那一堆家。

奚平之所以知道這些他還沒出生時的故事,是因為當年那場大抄家中一處宅院,後來成了永寧侯府。

他小時候在院裡挖螞蟻洞,挖到過不少散落的靈石。靈石長得像糖,他咬了一口,崩掉了顆搖晃的乳牙。侯爺為了哄他,就把那些靈石的來路與侯府的前身當故事講給他了。

染血的記憶印象太深,奚平至今都記得侯爺說:「那些神仙老祖、雲上峰主,是大山的基石,嫡系的修士子弟就是山石間長的樹,大姓留在凡間的血脈是大樹上的枝丫,依附其上的姻親與隨從,就是枝丫上的露水。露水能折射出七彩幻影、日月星辰,何等風光,然而一陣風來了,也就落了……到了時候,連山都是會崩的。」

太歲笑道:「令尊說話倒是有些意思,山是會崩,可那又怎麼樣呢?山脊上滑下顆石子都能砸死一窩走獸。」

「十年前,也就是上一次大選年,滿金平的權貴都在盯徵選帖,那年主持大選的仙使恰好是趙家人,一個築基中期剛出關的藥修。趙家在寧安的一個旁支想將自家後人塞進去,要打點仙使,便想著送什麼才能脫穎而出……於是他們看上了陳家的青礦田。」

「前輩,你剛不是說那青礦田是祭田嗎?」奚平插嘴道,「大宛律規定,祭田不可買賣,這連我都知道。」

「大宛律,」太歲輕輕笑了一聲,「世子爺,大宛律總共四套,仙人一套,貴胄一套,平民一套,螻蟻一套,你說的是哪一套啊?」

奚平一時啞口無言。

「不久,陳家族長與白芍之父陳知府,就因『勾結邪祟、魚肉百姓』一起下了獄,」太歲漫不經心地說道,「從抓到判不過半月,快刀斬亂麻一般。之後家中男子充軍、女子發賣,祖產一概充公。充去了哪裡不得而知。而當年朝廷進獻仙山玄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