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言語不再幼稚,聲音也從剛才的少年青澀的聲音轉到低沉。他說:“別動,就讓我抱你一次,十秒就好。”

他倒數:“十、九、八”

十秒中,月亮在雲影裡遊,夜色溫柔。我們安靜於這無聲寂靜的天地。他睡著了,數到六的時候便沒往下繼續。我終於摸到他的額頭,發覺他已經高燒了。

從昨天開始,木師翰就陸續出現過手腳冰涼、四肢發軟的感冒跡象,然而我未能警覺。自己睡著的時候,木師翰將衣服蓋到我身上,給我保暖。如果不是我睡著,他也許就不會高燒。在木師翰咳嗽的時候,就應該堅持把他留在車裡,可我沒有,想的居然是怕獨自走夜路。發覺他不正常的行為和語言,我都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問題更嚴峻,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沒人能提供幫助。而且木師翰現在的溫度很可能超過39°,也許是40°,如果不能及時送醫院,及時退燒,後果不堪設想。

我感覺絕望,焦急地在地上直蹦。

其實他沒遇到我就好了,如果我根本不存在就好了。我焦急地不斷陷入對自己譴責的低潮中,自言自語。我不能繼續低落,我必須振作,木師翰現在能夠依靠的只有我。

我推開木師翰,他還有點意識,竟自己顫巍巍地站起來。

我半蹲在前面:“快,我揹你。”

我做好一切準備工作,把油桶用繩子系在手腕。可當木師翰只是輕輕依靠在我身上,我就被輕易地壓倒在石子路上,掌心傳過來一陣陣疼痛感,手皮被石子劃破了。

木師翰已經昏迷了,我叫不醒他,呼喚他的名字沒有他的回應。我哪有時間顧及手。既然我背不動,總能拖動他。為了空出手,我將系桶的繩子一端手放在嘴裡咬住,一股汽油味翻湧在鼻腔。

我本是無法聞汽油味的,一腥半點都會令我反胃。可我根本顧不上身體的反應,因為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快要脫臼的胳膊上。木師翰身材健康,可是他高,所以格外重。我真的拖不動他,在黑夜裡朝四周無助地呼喊,祈禱有人能夠幫我。

夜色鬼魅,世間只有冬風淒厲搖晃枯枝,樹枝相互摩擦的聲音分外可怕。枯藤像乾枯的老人手指,相互交錯。

我停下喘氣,讓木師翰躺在我身上。從剛開始到現在只移動十幾米的距離,而車在仍在幾公里之外的地方。

木師翰體溫似乎又升高了,似乎還有上升趨勢。我沒有溫度計,不知道他現在具體體溫,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回到車內,還要多久才能去醫院。我急得眼淚直落。

他的額頭太燙了,脖子已經開始出汗了。在普通情況下,發燒出汗是證明病情好轉的徵兆之一,可是我們正在荒郊野嶺,沒有保溫措施,在太冷的環境出過多的汗,如果沒能做好保溫只會加重病情,再加上大量失水。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意識到身邊還有手機。我先定位,又迎來一波新的絕望。這裡離工作的城市不遠,可就算撥打120,來救我們至少還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必須在道路通暢的情況下。如果道路不暢,那麼急救時間會更久。

所以還是要考自己。

我打給急救中心,報出大致方位。怕他們不來,工作懈怠,我把把病情往嚴重說。我告訴他們,如果迎面看到不停打轉向燈的車,就是我們。

我重新要緊汽油桶的繩子,用外套把木師翰緊緊裹住成粽子。

我不由得從心底怨恨他,為什麼要一直忍耐,怨恨他為什麼要趕超我在凌晨冰冷的車站等我。那應該是他感冒發燒的起因吧。

他趕夜路,和火車賽跑,就是為了在車站堵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吹了多久的冷風,怎麼不找個房間休息,喝點熱水溫暖身體。燒迷糊的木師翰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多後悔,多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