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平!劇憐對酒聽歌夜,絕似中年以後情。”

其二:“似綺年華如指彈,宦途唯覺醉鄉寬。三生難化心成石,九死空嘗膽作丸。出門無奈愁直視,登高有意愧旁觀。升沉不用君平卜,夢裡故園垂釣杆。”

朱部郎細細品讀過後,長吁短嘆,唏噓半晌。果然不愧“李佑出品必是華章”,即興而作的兩首七律充滿憂憤之氣,叫人心懷激盪。最後默默地記下兩首詩並告辭。

門外臨別時,朱部郎忽然說:“你可曉得我為何半夜來訪?那是因為白天你這裡太熱鬧的原因。你方唱罷我登場,主人家喜洋洋的端坐堂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恭賀主人家升官發財青雲直上。”

李佑一時不明所以,放鶴先生今晚說話,似乎總是叫人摸不到頭腦。又聽朱部郎嘆口氣道:“詩為心聲,既然你能寫出如此精彩的憂憤之詩,那就照著做罷。賢弟,你要憂鬱點才好!”

罷朱部郎飄然遠去,但他的話十分有內涵,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佑幡然悟到,自己表現的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哪像個“遭遇讒言被迫丟官”樣子。

演戲也要演的認真一些,技術可以業餘,但態度必須端正啊,自己現在明顯就是態度不端正!你敷衍觀眾,觀眾就會敷衍你!

再說別人來拜訪自己,多半也是要從自己這蹭點不畏閹宦的聲譽,再這樣下去,都要成文官集體過節日了。

上輩子的經驗表明,本來很嚴肅的事情,若成了過度娛樂化的狂歡,那結果只能是變成別人眼中的小丑。就像歸德長公主昨日拜訪時說的,掛冠杜門就要有個掛冠杜門的樣子…

真想不到,為人豪放疏狂的朱放鶴先生也有如此心思細膩的時候,李佑不禁感嘆不已感動萬分,這就是那傳說中的良師益友哪。

從次日起,李佑便對外稱病,閉門謝客,一般不再見人。正如朱放鶴先生所說。要有憂鬱受傷的樣子才好。不然被罷了官還喜氣洋洋的,傳到天子耳中,如何能讓天子消氣?

但宣告是這麼宣告,只表示不在家見客的態度而已。李佑卻不得不出了門。他要親自去慰問遭了廷杖的陸元廣陸大使。收個有悟性好使喚的小弟不容易,不能寒了人心。

陸元廣這次挨的廷杖,可不是上次李佑那樣淺嘗輒止兩棍子完事。乃是實打實的幾十下,受創不輕,當時就昏了過去。據說還是盧閣老動用自己的儀從,將昏迷中的陸大使送回家的。

陸府在崇文門外的南城,距離宣課分司不遠。陸元廣不缺銀子,南城比起內城算是地廣人稀,也不缺地皮。所以這陸府比李佑宅邸要大。也要精緻。

到了陸家,李佑被引入內院一處堂中,又進了臥房,便見到陸元廣趴在暖炕上,炕頭有本書展開。

李佑打量過。雖然陸元廣重傷在身,但面色卻顯出幾許亢奮,堪稱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聲音也洪亮的很。

對此李佑心知肚明,大概是被“景和天子第一廷杖”這個榮譽給刺激的,此人雖然只是最低階的雜官,但還是有揮之不去的文人氣啊。

他這個榮譽,足以和李大人那有些取巧的“景和朝第一廷杖”成就雙璧爭輝,做過這一場。以後沒有人會以普通九品雜官看待他了。

李佑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與陸元廣寒暄幾句,正要深談。卻有個紅襖婦人邁著小碎步衝進房中,打斷了兩人談話。

這婦人望著李佑神情不善,問道:“當面的可否就是那李大人?”

李佑點點頭,紅襖婦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抹著眼淚嚷嚷道:“我家夫君以前做官穩穩當當,平平安安。自從認了李大人你,就像中了邪,受苦受難不說,前兩日居然又被打成這般模樣,叫人心驚膽跳!到如今連個官都沒得做了,妾身求李大人行行好,不要再禍害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