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到最後,幾乎是在吼,抬手將面具狠狠擲在地上,一腳踏去,驚人的脆響,碎成了幾片。北千秋看著那面具,過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你在激動什麼呢,覺得我的樣子和你認知的不一樣,覺得被欺騙了?”

左陽幾乎是整個人朝她衝過去,北千秋被他突如其來撞了一下,油燈鬆手落到地上,一聲鈍響,左陽將她撲倒在書房的地毯上,北千秋後腦勺磕在地上,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旁的少年總是因為些小事而激動生氣,左陽甚少表露的激動,如今卻紅著眼眶,手裡掛滿血汙的匕首顫抖的架在她臉邊,北千秋看他這般激動,心裡頭也是如同心虛做錯事般的一抖。

“我只是不肯信!旁人都願意騙我,我總是看不透人,可我以為我跟你很熟悉了!”左陽整個人都在哆嗦,他這會兒倒是手勁兒極大,北千秋被他抵著下巴,有些狼狽的倒在地上。他咬牙道:“在我眼裡,這天底下我遇見過最有人味兒的人就是你了!”

她其實跟他還是有那麼幾分相似的,北千秋刀子嘴豆腐心,話說的難聽,卻時常在看不見的地方扶別人一把,嘴上說著要睚眥必報,但旁人傷害了她,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有對方肆意了,才會還擊打到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左陽甚至是看著她行事的風格,心裡頭有些憧憬著,有些想要去模仿著。可他以為最有人味兒的那個人,卻是長安城這半年來談之色變的殺手。

北千秋心裡頭一震。從來也沒有人說過她會有人味兒,畢竟她覺得她自己挺不是個東西的,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也可能是你想錯了,快起來,你這麼沉,老孃讓你壓得翔都要出來了。”

左陽這幾年竄個子很快,已經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卻死不肯撒手,看她被發現後反而也沒什麼反應的樣子,更是惱怒。

“所 以你想讓我怎樣,或者你想把我怎樣。”北千秋索性攤開手來,她穿著睡覺的單衣,衣帶本就係的鬆散,如今全都皺的不像樣子,這話說得未免有些歧義,可左陽卻 沒感覺出來。北千秋想要裝作淡然無謂的嘆口氣,卻如何都做不出來樣子,只說道:“你失望了,認錯了人所以怎樣,還不如學精點來得好。”

左陽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可心裡頭仍是失望與苦悶,湧出來倒成了難受:“你與他們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了他們——”

“我 自然無冤無仇。我這裡只有這一個青銅面具,今日你砸碎了,我也可以不去。明日依然會有帶著青銅面具的人在長安城殺人。你要不就習慣這種事,要不然就變得愈 發強大,殺了那個根源上的人。”北千秋撐著身子起來,推了他一把,她平日很少顯露武功,這時候倒是看得出來手上有一般女子不可能有的巧勁兒,將左陽推坐在 地上。

左陽有些頹然,發現憧憬的人做了自己不能想象的事情,總是要這樣子的。

北千秋扶了扶要從肩上滑下來的衣服,低聲道:“你有空在這兒擔心會不會殺到你爹孃頭上,不如早日強大起來,將一家人都能庇護好了,有朝一日跟我為敵也能弄死我。”

左陽望著她,喃喃道:“我怎可能與你為敵呢……”

他這話一說,倒是北千秋愣了一下,實際上左陽家裡頭的關係,應該和她是沒那麼好的關係。左陽與她倒是整日相伴,他什麼都會做,北千秋也知道聰明又算是明辨是非,不會被些亂七八糟的權勢生存理論搞的烏煙瘴氣,便大部分的事都交由他去做,卻沒想到他竟也很信任她。

這般被人相信,倒讓她很惶然了。她木楞楞的站在門口,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也是沒心的。”她說完就快步往裡屋走去,裹緊被冬風吹透的單衣,也不知是冷是驚,跑回了床上。

左陽看著地上碎裂的面具,以及他手裡那柄匕首,呆呆的站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