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算錯的話,他被困在這座林子裡應是有十來日了,自那日離開靈山後,他便一路趕奔返回花相園,沒料到在路經此處樹海時,不意中了不知是何人所施的妖法或是幻術,於是這些天來,他便一直被圍困在此尋覓出路。

只是走了那麼久,他還是困在原地怎麼也走不出去,縱使他有心解法破術,但他的修為卻奈何不了那個施法者所設的困術,他還記得,那日離開花相園時,他曾聽園內的嬤嬤說過無音的婚期,眼看無音就要成親了,他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將鑄成大錯。

四下墨色中,一盞燈火在遠處的幽風中搖曳。

它看來是如此溫暖明亮,猶如亂濤駭浪中急於靠岸的船隻,此刻唯一能夠仰賴的希望,這令身心俱疲的葉行遠雙眼煥然一亮,連忙打起精神奔向光源,然而就在他靠近燈火看清了持燈者是誰後,他忙握拳止步。

“你……”他的聲音困在喉際。

手執白緞裁的燈籠,優雅地坐在樹下石上的申屠令,慢條斯理地欣賞著他臉上一掃而過的狼狽和錯愕,隨後挑高了墨眉,臉上笑意如沐春風。

“很意外?”都已是第幾次了?怎麼捉弄他這麼久,他都學不會教訓?

他怎會意外?綿綿憤意自心底湧了上來,葉行遠不禁責備自己的大意疏於防範,他早該料到出現在他身邊的種種,都是這個魔搞的鬼。

“急著上哪去呢?”申屠令在他扭頭要走時不疾不徐地叫住他。

盛怒的葉行遠回眸怒瞪向他,“立刻解開你的迷陣!”

“別急著走,先等你把過去交代清楚再說吧。”他笑了笑,揚手朝旁邊一招。

“過去?”葉行遠不明所以地隨著他的手勢看向一旁,一望之下,忍不住瞠大了黑眸。

具具人影在黑暗中幽幽而起,緩慢地朝他走來,愈走愈近,也令他愈看愈明,一個個在過去曾把他種出來的女人,此刻帶著一張當年與他相愛時的容顏來到他的面前。

申屠令揭開了燈籠的外罩,傾身一吹,燭火嘶聲熄滅,身影也隨之隱去,但林間卻在此時慢慢地明亮起來,淡淡的青色淺光,在林間朦朦搖曳,照亮了她們的面容,也照亮了葉行遠的臉龐。

雙耳好像敏銳到了極點,將一聲聲的呼喚都盡收耳底。

葉行遠困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那一張張朝他逼近的面容,聆聽著她們與當年如出一轍的呼喚,他僵陷在千百年來的回憶裡,相思如鎖,一扣接著一扣,那些曾經在心頭淡去的感覺彷彿死而復生,就像她們拉扯著他的雙手,緊緊纏住他不肯放開。

糾纏間,他試著把她們都認出來,努力回想當年他曾愛得如何盡心盡力,在極度心酸中,他不斷告訴自己,他沒有負過她們,是他一直在給,而被拋棄的人總是他,他和她們一樣有血有肉並非無心,因此就算是相欠,他也早已還清。

在往事和前景全都混淆在一起時,他想起躺在潔白榻上的無音,那張燭下的面容,至今仍深烙在他眼底,他振了振神智,定下動搖的心念。

那些過去了的,既是已走遠,那麼就讓它過去吧,不論他曾因此而得到什麼,就算是傷,也已經過去了,何必把它拉回來纏上自己再捉住不放呢?

就在他決意放開過去之後,女人們的面孔變了,顯得既失望又傷心,但這仍挽留不住他,想趕回無音身邊的意念,再一次不留情地驅走她們,當他發現趕不走她們時,他索性動用妖法一一撲滅眼前的幻影。

幾不可聞的輕嘆聲飄落在他的身後,他回過身去,看申屠令重新烯起燈火滿面惋惜地瞧著他。

申屠令搔搔發,“我不能很高興的對你說,恭喜你擺脫了過去。”失策,他還以為這個花妖還是跟以前一樣,容易受人影響而左右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