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恭恭敬敬地單膝跪下,半條小腿沒入了泥濘中,他毫不介意。

百步外東陸武士們爭相下馬,扯著馬鐙都單膝跪倒,惟有那名持旗的副將不跪,他雙手舉起,猩紅色的大旗上,金線所繡的菊花亮得耀眼。

大君猛地醒悟自己所面對的人是誰,他立刻下馬,矮身扶住了拓拔山月的胳膊。

拓拔山月並未起身,而是從貼身的甲縫中取出了一隻青灰色的鯊魚皮袋子,解開袋口的封繩,將火漆封緘的卷軸高捧過頭頂:“唐公爵的手信,拓拔山月帶到了,沒有辜負百里公和大君的期待。”

大君扭頭示意,青陽的文書傳譯疾步上前接下,緩緩展開,清了清嗓子:

“呈北陸大君、青陽國主座下:

夫萬載之遠,天地之分,無九州七海之謂,世間諸族,本骨肉之無間,交相親愛,同涉滄桑。

百代之遙,神帝立國,無三陸華夷之隔,普天萬民,皆兄弟之共融,平安諧樂,共輔英主。

天下何以裂分,兄弟何以征戰,人心何以背離,東陸北陸血肉之親,何以竟成寇仇。吾每思及此,常自扼腕。

……”

沒有人敢出聲,這些繁文縟節北陸的武士們乃至大君本人都聽不明白,不過文書朗朗的聲音在寂靜的草原上遠遠地送了出去,將戰馬的嘶鳴聲也壓下了。從辭意猜測,再不是以往東陸皇朝劍拔弩張的威壓,而是東陸北陸之間亙古就罕見的善意。

大君側眼打量著東陸使節,最後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裡用皮繩掛著一面小小的銀牌,看著竟然有些眼熟。

“……願兩國自此如兄弟手足,永為和睦之邦,教化萬民,傳至千載。大胤朝下唐國公爵百里景洪手書奉呈。”

文書朗誦完畢,又將卷軸呈還給大君。大君將卷軸高高舉過頭頂,短暫的沉默後,貴族和武士們一起高呼起來。

拓拔山月起身。錦衣小袖的奴隸們從隊伍中迤邐而出,長而厚軟的羊毛毯捲開來一直鋪到他的腳下,奴隸們在毯子兩側安置小桌,桌上鋪開華麗的細繒,架起了燒烤全羊的火堆,濃烈的酒香遠遠飄來,大壇大壇的蠻族烈酒被揭開了錫封。

下唐武士們從未見過草原迎客的大場面,一望無際的蠻荒之地忽然就被美酒和絲絹圍成了歡宴的場所,虎豹騎的武士們撤了下去,年輕的女奴們恭恭敬敬地請他們入座,所見都是笑容,他們心中的不安稍稍退去,每個人都有些興奮難耐。

“大君的盛情,真是叫人感激不盡。”拓拔山月低低地讚歎了一聲,躬腰行禮。

“一些小小的款待,又怎麼比得上拓拔將軍帶來的厚禮?”大君又一次扶起他,“百里公爵的信,是什麼禮物也比不上的,我們蠻族等著和東陸上國的朋友忘記仇恨、一起坐下喝酒的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拓拔山月和大君並排在主座坐下。

“為東陸上國的欽使和兄弟舉杯!”大君高舉起銀質的大杯。

貴族們一起舉起了銀盃,下唐武士們也跟著舉杯,杯中蠻族的美酒呈淡淡的青色,隱隱有梨子一樣醉人的香氣。所有人一齊將杯中的美酒飲幹,然後幾乎所有的下唐武士都是愣了一下,然後臉色忽然漲得血紅,幾個人趴在桌上,不停地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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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青銅之血七(2)

“哈哈哈哈……”大君的笑聲高亢爽朗。

雷雲孟虎坐在拓拔山月旁邊,雙手用力卡著自己的脖子,只覺得從嘴巴到胃裡,都像是火在燒,那酒竟然像是要把內臟都燒穿一樣,大君的笑聲令他勃然生出一股怒氣,卻說不出話來。

拓拔山月瞟了他一眼:“也要學人喝這麼大杯麼?古爾沁的烈酒,又怎麼是你們能夠放開來喝的。”

“為我們的東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