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亮起來。於是狗開始在熱窩裡嘲笑雞們的愚笨,雞則扯開嗓子告訴同伴一聲,它們上當了,然後紛紛停歇下來,在黑暗裡甩一甩羞紅的臉。

其實狗是沒有錯的,第一隻先叫的狗最先聽到了村街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半夜聽到腳步聲,對以看家護院為己任的狗來說,不叫出兩聲肯定是不對的。要是咬出些什麼名堂,說不定還有立功受獎的機會——有一片肉吃,有一塊骨頭啃,那也是不一定的。

狗於是叫了,叫了以後又因為沒能咬出名堂而失望地停下了。

最後一個窮人 第二十七章(4)

公雞們瘋了一樣叫起來的時候,狗們又開始幸災樂禍。

是密集的腳步聲驚動了睡夢中的狗。沙窪窪人從一家一戶的街門裡吱溜吱溜走出來,鬼鬼祟祟地走上村街,儘量避開旁人,走向田野盡頭的荒蒿子灘。沙窪窪大規模的開荒運動就這樣開始了,他們的熱情在黎明前的黑暗裡洶湧著。天亮的時候,村西的蒿子灘上,每一寸土地差不多都被標上了沙窪窪人的名字。

馬德仁在爭奪一塊平坦的沙地時,差一點與別人打起來,要不是丁玉香領著丫頭女婿及時趕到,一場衝突的受害者肯定是馬德仁無疑了。因為差不多所有沙窪窪人都對馬德仁偷偷提前行動的卑劣行徑表示了嘆息和憤懣。

當一個人衝上去撕住馬德仁脖領子的時候,圍過來的人中就有人喊起來,他們的叫聲如剛剛吃完生肉的狗,噴射著一股血淋淋的腥味。

一個說:“打!”

又一個說:“打,打這狗日的。”

另一個說:“打,往死裡打!”

接著更多的人異口同聲地說:

“打,打死狗日的,打——打——”

撕住馬德仁脖領子的這個人,並沒有馬上動手,他只是死死地將馬德仁控制起來。他想打他,馬德仁就在他的有效打擊範圍之內。周圍人群中的喊打聲越來越大了,這個人仍舊遲遲不肯動手。馬德仁開始從腳後跟到小腿一截一截往上哆嗦,最後連牙齒也開始咯咯咯地磕碰起來。馬德仁很快判斷了一下眼前的形勢,就在他準備做出讓步的時候,他看見丁玉香帶著丫頭女婿從人群外面擠了進來。女婿看到岳丈大人被人揪在手中,二話沒說就把一張鐵鍁架在了對手的脖子上。

一場衝突就這樣被一把架在脖子上的鐵鍁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人們只有失望地散開。

馬德仁在人群散去以後,向著天空趾高氣揚地吐了幾口。他先向撕了他脖領子的那個人的背影吐了一口,那個人沒有回頭,他就吐得更歡了。

“呸——”

“呸——呸——”

“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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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窮人 第二十八章(1)

馬三多對米米說:“我們就不開荒了,把草灘都挖掉了,我到哪兒去放我的羊哩?沒有草我們的羊吃啥?”

馬三多對米米說:“我們就不開荒了吧,你想,這河裡都快沒有水了,熟地都沒有水澆,別說荒地了……那不是等於白出力氣麼?”

馬三多對米米說:“我們就不開荒了,說不開就不開。”

馬三多作為沙窪窪唯一一戶沒有響應號召積極開荒的人,在這個夜晚受到了隊長代二的批評。

代二嘴上叼著一根有黃色斑漬的菸捲,嘭的一腳踹開馬三多家的街門,接著他又嘭的一聲踢開了亮著燈的那間屋子的門。正在的炕上打鬧的馬大洋和馬小香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這時候有三雙目光同時盯在了代二身上,使剛剛進門的代二渾身冷了一下。

進門後代二隻向前跨了一步,就站住不動了。

米米躺在炕上,頭頂被垛一動不動,佯裝睡著了。自從她被馬三多抱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