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冷一些,赤腳師傅就不再這裡擺攤了,天冷風大的環境裡沒有辦法刮痧拔罐扎針,人們一面惋惜他為啷個不個人搞個門市,一面嘰嘰喳喳的等來年開春兒。

忠傳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她有一天晚上說頭疼,晚飯沒吃就開始洗腳上床了,信好母親挨她躺在邊上,一夜到亮。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還躺在床上,渾身冰涼的摸不到人氣兒,信好母親等到太陽曬進屋裡床腳還等不到她起床,自己摸索著爬起來拄柺杖出門。她像要去菜場買菜一樣,但人只走到樓腳下的馬路邊,在那裡站了半天,又往斜坡上去,走了與菜場相反的馬路。路上碰到認識她的,以為她是下來曬太陽活動,還同她打招呼,沒等到回應,她順著斜坡慢慢往上,一個下午看不到人。

住隔壁的老婦人一個白天沒看到她轉來,怕她一個人跑出去忠傳不知道,遂來敲忠傳的門,也沒有人,想大約是兩個人一起出去了。

第二天早晨她卻回來了,蓬亂乾枯的毛髮下頂一張烏青的臉,柺杖不見了,人痴痴傻傻的坐在樓腳前面的擋車石凳上,不知摔的還是人攆的,身上有灰撲撲的印子,一身寒氣像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曉得她的人帶她回來敲門,依舊半天不開門,極可能兩姊妹吵架,忠傳把這傻子扔下走了。過道里七嘴八舌擠滿了人,砸門不開又叫消防和警察,等破門進來,忠傳早已凍硬。她躺在床上,好像從出生到離開都是那副樣子,人是長在床上的,潮溼而綿軟的舊鋪蓋下面蓋著結實寬厚的身體,面容坦然,安詳。

忠傳離開的事沒有旁人知曉,一切後事都由信好生前的消防單位和信歡兩方幫著料理,她從老家出來跟著信好走,好像最後也並沒有落到什麼好結局,唯一,骨灰能埋到離生前已經不來往的張家遠遠的地方,不知這算不算如她所願。

出於什麼心理,信歡竟然也沒有通知張家潘家兩屋人,等一切塵埃落定,信好生母又到了信歡手裡。說她命運多舛,但始終有人管她黃昏日落。

處理忠傳後事的幾天倉促時間裡老張生理心裡什麼徵兆也沒有,他白天還是同往常一樣吃飯散步走走逛逛,夜裡也沒有黎書慧來託夢催他回去看看。那兩天上海晴空郎朗,冬日的暖陽催人入眠,他在商場後面的廣場座椅裡坐了一個上午,吃完午飯坐公交車回家睡覺。

他現在已經走到商場後面的廣場上來了,從前來的頭一兩個月都只在醫院對面超市和商場前面的花壇邊坐著發呆,現在換了個地方,看熱鬧,打瞌睡,發呆。

他在那把座椅上一動不動的翹腿坐了一上午,中間有個行乞的老頭拎著竹棍,腌臢的塑膠袋和一個磕破的銻盆顛啊顛的來找他打發點,老張甚至沒將他看仔細便轉過了頭去,不知道這次的攝影機藏在哪裡,過一會兒再轉頭回來,那襤褸的老人已經不知蹣跚到何處去了。

老張的瞌睡醒了一半,看其中一棟樓牆上的搖擺大鐘,還十一點不到,他於是無所事事的接著看廣場上的一切。偌大的水泥壩子廣場上到處簇擁和行走著一堆人,正對面從其中兩棟樓的中間走出來一身誇張的錦衣華服,但穿著他的人女扮男裝,老張還見她穿過民國時期的馬甲西裝,尼姑裝,和尚裝。緊跟著出來的曼妙羅袖也是反串,與一般男子相比他的面容更加軟和身形也算纖細,除了這一身,他的漢服唐裝旗袍老張都見過。旭東說那是專門拍衣裳的,古風衣裳,也時常cosplay,動漫電影電視劇裡面的經典人物,只要網上火的人物角色,線下在他們身上都能看到複製,不止服侍,扮相妝容也能夠以假亂真。

斜前方是座雕著天使模樣的雕像,這廣場上還有許許多多的雕塑,大多以這種風格為主,天使,愛神,自由鳥,和平鴿,惡魔。天使因為是個小朋友模樣,方圓一直被周邊調皮搗蛋的小孩子爬上爬下霸佔著,愛神下面時常坐一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