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了他的帝位,卻還是沒下殺手,就幽禁在圓明園裡。之前北京城大亂,他也被救了出去,學著他四哥弘曆一般,南投英華。

這當然讓蕭勝吳崖等人極度不滿,咱們英華反的是滿清,滿清的代表是誰?愛新覺羅家啊,現在李肆不僅收留了雍正、乾隆,恂親王,還要收容嘉慶,簡直成了愛新覺羅家的避難地,這事未免太荒謬了,難道皇帝真是有收藏滿清皇帝的怪癖麼?

李肆一邊走一邊道:“百年寇仇,豈是一刀就能了結的?寇仇亡盡了,百年恥辱怕也要甩到腦後……”

他微微笑道:“新會人是怯懦不知人倫廉恥的漢人代表,他們已雪恥自新,石祿漢軍旗人是叛了民族大義的漢奸,他們也已用血肉洗刷了罪惡,而要真正洗刷華夏百年淪喪的恥辱,就還缺俯首自新的滿人,愛新覺羅氏,鈕鈷祿氏,富察氏,還有誰比他們更能代表滿人呢?”

接著他語氣轉為沉重:“砍腦袋容易,誅心難,朕留著他們,不是什麼仁恕。這些滿人在英華新世裡要得存,就得世代自我誅心,時時自省,讓他們提醒國人,華夏曾有百年恥辱。華夏若是不自強,不正大義,不應時而變,那般恥辱就又在眼前。”

言語再轉為昂揚:“再說了,他們只是滿人裡的一小撮,還有數十萬滿人跑到了遼東,正在發春秋大夢,以為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國中留著這麼一股做夢都想跟他們劃清界限的滿人,再下狠手,也不必受什麼仁義束縛了。”

茹喜的底牌已經丟出來了,至此李肆心中坦蕩,如果此時茹喜在他身前,問他要怎麼處置滿人,他的回答很簡單:無條件投降,聽候處置。

他已經讓翰林院和總帥部這文武兩方在西伯利亞選擇合適的地點,要的是滿人既不徹底絕族,又毫無威脅。而在西伯利亞的環境下退化為幾十百人一股的漁獵蠻族,那是再理想不過的最終方案了。

說到遼東滿人,眾人個個眼中放光,如李肆所說,紫禁城絕非北伐終點,英華國界也絕非關內,自古以來……遼東就是我華夏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是華夏成其為華夏,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戰未完!

李肆一番話,眾人也完成了一段心路歷程,話盡時,太和殿已到,李肆抬眼看看殿門上的牌匾,“建極綏猷”四個大字,是弘曆寫的,明時也是這四個字,但清時卻多了蚯蚓般的滿蒙文,這四字大意是“天子承命於天,安邦定國,下撫庶民,人心歸服,人心天道並於一身”。

“換了這牌匾……”

李肆隨口吩咐著,南京無涯宮和東京未央宮正殿的牌匾上都是這四個字,是他親自寫的,直接換一塊就好。不得不說,這四個字是對帝王職責的絕佳概括,即便在他所開的君民相約之國,也還能切題。而帝王是否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跨入這富麗堂皇的大殿,三人合抱的蟠龍大紅柱撐起肅穆空間,軍靴踏上由蘇州土燒製,兩尺見方的黑黃“金磚”上,眾人下意識地就放輕了呼吸。

寬闊大殿中立著寶臺,寶臺正面左右是七層丹陛,臺上就是須彌座樣式的寶座,寶座前方,丹犀左右立著四個香幾,香几上是三足香爐,留下來的太監已尊禁衛署叮囑,焚起了檀香,香筒內插著藏香;金鑾殿裡青煙繚繞,薰香沁人肺腑,肅穆異常。

抬眼再看金鑾寶座,就見殿頂“藻井”如懸鐘般虛護寶座,藻井上刻繪著一副攝人心神的陽像,一條巨龍蟠臥,龍口銜著一顆大寶珠,名為“軒轅鏡”,寓意為能在此鏡之下穩居寶座的,才是真龍天子。

太和殿就是民間俗稱的金鑾寶殿,明清皇帝大朝,典禮等儀制所在處,這寶座就是金鑾寶座。除卻李肆外,其他人,包括陳萬策都是第一次見到,頓覺這寶座直沉心底,在那一瞬間擠走所有思緒,壓得整個人都沉甸甸的,甚至膝蓋都有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