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再拖下去,南蠻數十萬大軍轉頭北上,不僅寸土未得,反有引火燒身之大患!”

紫禁城,養心殿偏殿裡,張廷玉朝雍正叩首道,身為軍機大臣,這段日子的軍報來往,讓本不太懂軍事的張廷玉都看出了絕大的問題。

“湖廣江西雲集大軍二十多萬,若是所託非人,朕怕是想劃江而治,都可求而不可得了。”

雍正氣色晦暗,滿眼血絲,鬢角竟已白了一半。他語氣虛弱地應著,張廷玉所說的前景,顯然一直沉沉壓在他心口上。

湖廣、江西,乃至江南,實際是一個棋局,雍正當然清楚,沒有一個主帥在前線立著,就難以統籌各方。

可他根本沒有主帥的人選……年羹堯有這本事,但已完全不可信。

李衛完全可信,但沒這本事。

田文鏡、鄂爾泰、錫保還不足信,又沒本事。

富寧安勉強可信,本事也堪用,但長於西北局面,西安還得靠他守。

另一個滿人大將傅爾丹……據聞阿其那死日,曾在府獨飲長嘆,雖有本事,不敢信。

嶽鍾琪……有本事,而且經受了多番考驗。從最初彈劾年羹堯,之後嶽超龍投敵案,到後來的曾靜案。跟南蠻在四川相持那麼久,也未受侵染,雖不如李衛那樣,跟他雍正有過命過心的交情,但雍正品出了此人心性,就是一個忠肝義膽的好漢子,可信。

可惜,嶽鍾琪是個漢人,之前能任大將軍,川陝總督,獨擋西北一路,已惹滿人非議。現在要將朝廷的定國神針,以及從湖廣到江西的腹地大門全交給一個漢人,雍正自己都不放心。

還能有誰呢?

曾經有段時間,雍正認真考慮過把弘曆派下去押陣,讓傅爾丹輔佐,可這就明確告知朝野,弘曆是他立下的儲君。

在世明定儲君,遺禍無窮啊,想想先皇立太子,幾度風雨,太子本也是過人的才俊,被硬生生折磨成廢人。當然,如果先皇不下狠手,成廢人的說不定還是先皇自己……由弘曆又想到弘時,弘時不僅企圖勾通茹喜,心懷不軌,阿其那死日,還暗行祭奠,雍正已是恨絕了這個兒子。不是念著大戰在即,不希望分了朝野之心,對弘時的處置可就不止是圈禁了。

雍正心緒正在發飄,張廷玉的話語幽幽傳來:“皇上即便不立主帥,也要速定方略!前方諸員,身份並立,怕是議不出個章程,還得皇上乾綱獨斷!”

雍正搖頭道:“朕非昏聵之君,局勢如何,不在前方絕難看清。朕怎能學那弱宋之君,在數千裡外遙定方略?”

張廷玉也有些急了:“皇上,到得此時,有斷總比無斷強!”

張廷玉當然清楚雍正派不出主帥的根底,這個主子得位不正,加之性格本就多疑,身邊就沒多少可信的人。要將國運託付給一個人不是不可以,得經受他千般挑剔。可惜,眼下朝堂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唯一能指望的十三爺,已臥榻數月,眼見是不行了。

眼下大軍已壓了下去,箭在弦上,再不能等。只要有目標就好,原本這一戰就是撈一把就走,改善一下南北攻守之勢而已。

可張廷玉沒有想到,雍正此時的**,已跟最初定策出兵時有了很大不同。既然砝碼都壓了下去,肯定想賭個大的。要麼收復長沙,要麼收復整個江西,兩個目標都很誘人,讓他一時難以決斷。

但張廷玉這話也沒錯,再拖下去,之前辛辛苦苦營造出來的大好勝機就要溜走。

湖南還是江西?

雍正越想越煩,接著他醒悟到自己這般猶豫不定的緣由,就是沒辦法看清前方局勢。前方文武的目光各有不同,奏摺裡各說各的,都有道理……“朕……御駕親征?”

憋得難受,雍正憋出了這麼一句,卻是一句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