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如春光,沉夢裡懷思。原野微風,麥穗波柔,森森低語是,林中的精靈,與繁星吟唱的詩。原野寂寂,舒我心之翼,向家園飛馳。”

她讀著詩,將幾屢烏黑柔亮的髮絲卷在手指上繞來繞去。想起伊薩克揉她頭髮的動作,似乎還象小時侯那般親切自然。樓下斷斷續續傳來《月光》的曲調,沉思前事,不覺痴了:

“伊薩克是丁家的第一個養子,也是十個兄弟姐妹中年齡最長的,淳樸寬厚,安靜內向。他認真做事的樣子很好看,但我從未對他說過。”

“我十五歲,伊薩克二十二歲時,他有女朋友了。這樣的年紀才有第一個女朋友,實在彌足珍貴。多芙琳活潑漂亮,象夏天的紅日般熱力四射,用來調和伊薩克的沉靜可能是最好的搭配。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失落突如其來。但我要微笑,我不能讓他們不高興。

那一天天氣晴朗,我拿著學校頒發的小李斯特獎水晶杯,興沖沖地去找伊薩克,發現他的房門緊閉,房裡傳出藍調女王凱瑞亞的音樂,聲音很大。我想就算敲門他也未必聽得見,倒不如從書房跳到他房間外面的陽臺上去,突然出現嚇他一下,倒也好玩。

當時如果直接敲門,也許伊薩克不會象今天這樣一見我就尷尬……

沉思中,手上悠悠地翻過了幾頁。一張漂亮的深紅色紙籤掉了出來。她撿起一看,原來是伊薩克送她的“薛濤籤”,年前他到夜洲交流互訪那次帶回來的。上面星星點點地烙著些花瓣,又象是淚痕,中間的手書毛筆字型秀雅清拔,寫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簽上香澤微聞,那味道有點象伊薩克種在陽臺上那盆叫做“春波碧水”的蘭花,丁丁不由得又想起那天的事來:

“我跳到了伊薩克的陽臺上,不小心碰倒了‘春波碧水’,嚇了一大跳,心想也許要被伊薩克打屁股了。正想著溜走還是找個理由搪塞,房間裡面‘咚’地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從床上摔到了地下。我往裡面一看,頓時驚呆了,連連後退撞到了欄杆,花盆也被打到樓下砸個粉碎。”

“多芙琳倉促拉起被單遮住身體,伊薩克臉紅得跟豬肝似的,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邊嘴裡沒頭沒腦地說著什麼。我沒聽清,大約是埋怨我不該亂闖之類。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想快點逃跑,鬼使神差地從陽臺往地下跳。伊薩克大喊一聲搶出來,卻已經晚了一步。

我的耳邊呼呼生風,伊薩克“不要”的呼喊響徹雲霄。我忽然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感。快落地的時候,我發現游泳池水正向我迎面撲來,腦海中電光石火一閃,我見過這情景的……

以後的事很糟糕。伊薩克在與父母一席談話之後從家裡搬走了,獨自在外租了一套單身公寓。他的學費是由家裡負擔,而且他在大學的成績很好,獎學金足夠支付日常生活費用。半年後我去了德爾松中學,那不是所有給我寄來錄取通知書之中最好的學校,但它離伊薩克所在的明威大學只有幾公里的路程,課餘時間可以到城裡逛逛。我常想也許哪天會遇見他,但一次也沒有。

這時樓下客廳裡的鋼琴忽然響了起來,曲調調皮跳脫,技巧圓熟,稍嫌賣弄,很明顯不是伊薩克。丁丁眼前浮現出二哥丁邇那張永遠不會正經的臉,忍不住好笑。她下到樓下客廳,已經有一大堆人聚在那裡。丁邇居中,一本正經地彈琴,丁氏夫婦和丁杉、丁柳、丁琪、丁幫丁佑都圍坐在客廳的壁爐四周。艾琳笑得象個孩子般,招著手叫她過去。

丁邇大聲道,“來了!來了!幹嘛放著小李斯特不用,偏要我這門外漢來班門弄斧呢?”

丁丁撲哧一聲笑出來,道,“誰敢說丁邇先生是外行?單憑閣下這首《福利亞舞曲》就可以在我們學校名列前十,而且以閣下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會有哪個評委不心醉神馳拍案叫絕五體投地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