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手?他手怎麼還在?

奚平艱難地睜開眼,愕然發現自己四肢健在,沒有被銀月融化。

那一陣不明強光已經過去了,四下漆黑一片。他心念一動,周遭靈氣立刻諂媚地圍攏過來,掀開了壓在他身上的蓮葉,方才窒息般的束縛感也消失了。夜空澄澈如洗,月光燒了一宿,像是筋疲力盡,隱到了雲層之後,而天尚未破曉,三嶽山寧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奚平和摔在數丈以外的濯明面面相覷片刻。

濯明的脖子蛇似的伸出一房多高,將他那頂級靈感的腦袋送了出去,在周圍轉了半晌:「項榮的氣息好像消失了。」

奚平:「啊?」

「你自己看。」

奚平試探著放出神識,一眼掃過去,只見空蕩蕩的三嶽仙山到處都是廢墟,窩窩囊囊的項家「高手」們紛紛躲到了靈山之外,今夜東衡城的百姓們抬頭能看見的仙人可能比路燈還多。

項榮……那麼大的一個月滿真神蒸汽一樣,不見了蹤影。

就在這時,他又聽見山脊發出「喀嚓」聲,奚平立刻踩著一片掉落的蓮葉浮到半空。

隨後他驚愕地發現,方才折斷的山石在迅速歸位,裂口彌合——不到片刻,山頂又結實地凝聚在了一起。

接著是西座、受損最嚴重的中座……滾落的巨石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引著,回到原位;坍塌的宮殿和高塔有序地復原;靈山上,崩得一塌糊塗的護山大陣自動「縫合」起來,毀掉的銘文與法陣紛紛回歸……最後,中座上緩緩升起了銀月輪。

那鎮山神器完好無損,像是從未被楔進過山腰上,甚至因為剝離了無心蓮,它看起來比之前更「乾淨」了。

受傷的靈山似乎得到了充沛的滋養,正有條不紊地自我療愈。

什麼在滋養靈山?

奚平想起他在化外爐中看到的,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扭頭轉向濯明。當時他被爐中的前輩虛影搖了頭,還以為自己的猜測不對——

濯明輕輕地感嘆一聲:「月滿聖人,果然征服了靈山後,下一步,就是融入靈山了。」

「等等,」奚平說道,「我記得之前的月滿先聖並沒有一跨境界就消散。尤其你們三嶽的祖師爺玄帝,月滿後靈山落成,他不是還去跟無心蓮廝殺了?」

濯明的嘴角又往耳根牽拉了一點,一個聲音從奚平身後傳來:「我猜,可能因為先聖的道心不是爐子裡燒烤出來的。」

奚平一側身,躲開一棵突然張嘴說話的蓮花。蓮花擦著他落回水池,花瓣冰涼,滑膩膩的,像沾著層粘液。

「先有月滿,後有靈山。」一片蓮葉輕聲說道,「靈山是因月滿先聖而生的,那麼先聖飛升後,再來一個照著先聖道心抄得一模一樣的新月滿,靈山是把他當成自己的新主人呢?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一部分呢?」

「嘻嘻嘻嘻,」一朵蓮花笑得花枝亂顫,「我和蓮葉打了賭,我贏了。」

奚平:「你早知道……」

「我不知道,花和葉子打賭,我試試看而已。你、我、晚秋紅……我們這樣的人,哪一次想贏不靠賭呢?」濯明深深地吸了口氣,「啊,感謝掌門,捨身化入靈山,三嶽的靈氣比之前還要濃鬱了。」

「好快樂啊!」葉子上的嘴說道。

「好快樂啊……」蓮池裡響起無數低語聲,聲浪層層迴蕩,盪得奚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眼看著三嶽仙山不過片刻就修復完畢,巍峨的山影依然是黑壓壓地落在東衡城上,這裡仍是世上最得天獨厚的地方。

儘管三嶽混亂、荒謬,還是會有來自各處的天才匯聚在這裡。百年、千年後,也可能會再一次有人壓過群雄,成為那個中座仙宮中離月滿最近的人……周而復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