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爐子上的水壺沒水了,他讓小四去重新打了一壺來。

小四打完一整壺來之後,便在泥爐子上燒了起來。

君子恆看著高几上的茶具一會,又看了茶壺裡的碧螺春一會,他忽而喚了一聲:

“小一。”

隱在暗處的小一聽到喚聲,立刻出現在君子恆跟前。

小四老實地在君子恆身側站好,眼睛像粘在水壺上一樣,連移半分都沒有,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君子恆問道:“說說你今日一到這裡,少夫人都做了些什麼。”

小一一聽,便覺得自已像足了傳資訊的那隻鴿子,老在君子恆與白青亭之間傳兩人所說或所做的事。

在心裡微微嘆氣,小一即刻如實回道:

“少夫人問了我朱賀是怎麼死的,又問了少夫人離開藍騎營之後,公子都做了些什麼,還有央天府人心惶惶一事是如何落幕的。”

君子恆聽後正眼都沒瞧小一,似是隨意般又問道:

“少夫人可曾問及我?”

小一道:“問了,我說公子在今日'日暮前便會到達軍平縣到來鳳街的據點來。”

君子恆終於抬起了眼,眸中似是有所期待般看著小一:

“少夫人聽後,可有什麼反應?”

小一回道:“有!”

當下小一將白青亭自聽聞君子恆會到這裡來之後的所有舉動一一說了出來,包括了白青亭刻意讓小七為她上了最精緻的妝容,及穿上最美的衫裙,梳上最好看的髮鬢等等。

小四聽得終於敢移開眼看小一,又看向神色怪異的君子恆。

君子恆欣喜非常,但在聽到白青亭半途讓小七又洗掉了那些妝容,換下那衫裙,重梳了個平常的髮鬢,他的欣喜又似是被冰凍般,僵在臉上。

他揮手讓小一退下,連小四也不留。

小四還想留下侍候,但一觸及君子恆不容置虞的眼神,他便奄了從了。

退下後,他也不敢退得太遠,便到院門內側那裡的小石凳坐下,時不時起身望不遠處的君子恆一眼。

君子恆端正地坐在圈椅中,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小池塘裡形形色色的小鯉魚,隨著它們的游來游去,他看得專注,那神色便如同之前尚在這裡盯著魚兒們瞧的白青亭。

或許他並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多麼地與她相似。

他在想,一定是哪兒出錯了。

她那樣堅持她並非明天晴,那樣堅決地與以前的晴晴劃清界限,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這世上,真的有借屍還魂這種事?

不,不可能的。

那怎麼可能?

倘若真有,那這世間必然還有許多他未知的事物。

比如神明。

可若真有神明,那麼當年明家慘案又怎麼會發生?

這世上若真有神明,若真有公道,那又怎能容許那樣的冤魂遍野?

然而,若沒有……她又是為何那般堅持她並非明天晴……

世上有孿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

但晴晴,他可確定絕對沒有。

明天晴是明樓唯一的嫡女,沒有孿生的姐姐或妹妹。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真有,而他恰好並不知道,那麼晴晴背後及腳丫上的胎記又該如何解釋?

一模一樣的容貌,難道連胎記也能一模一樣麼?

不,不可能。

何況她自已也說了,她的身子確實是晴晴,只是靈魂不是……這說明什麼?

泥爐子上的水開了,開得直叫。

可君子恆似是沒聽見,他一動不動地端坐著,目光所及之處仍是小池塘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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