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別說一向看來無憂無慮的她,沒有尤怨。

她是有的。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妖是精,乾脆扮作男妝,當人家的“小兄弟”好了,一旦回覆女兒身,就得閱歷暗巷裡的強姦、留白軒中的迷姦這等等可怖、怵心景象。

她本來已打算暫把兒女私情擱下,先逃了這一場亡再說。

她本來要賴在京師不願走。

但她必須要走。

因為她亮了相。

——蔡京下令:只追究在劫囚中露了面目的人。

她在行動中根本不願蒙面,所以擺正了旗號,誰都知道溫柔和她的刀,在這次劫囚中現了身、出了手。

要是她不離京,蔡京會派人抓她。

抓她不要緊,那會連累金風細雨樓。

她到時才逃?不是不可以,但逃得了尼姑逃不了庵。蔡京會有藉口去洛陽她爹爹那兒要人。

她可不想老父為難。

她已夠使他難過的了。

所以她逃。

——何況,她想經歷一下:逃亡的滋味。

她更想跟王小石出來走走:畢竟,京城,她住得悶了。

況且,最好玩的三個人:王小石、唐寶牛、方恨少都得要逃,留下她一個在京,豈不悶壞了?

——簡直是悶死了!

故此她選擇了:逃亡。

她逃亡的理由顯然跟王小石他們並不一樣。

對於一個真正男子漢而言,“逃亡”往往是在“死亡”和“失去自由”的三種情況下,只好作出最無奈的選擇。

但在溫柔而言,逃亡,或許只是一次較為緊張的旅行,一場比較危險的遊歷而已。

只不過,她沒想到——一向有他們在就鬧得個天翻地覆風雲色變的老牛和大方,竟然:

一個成了麻木不仁、行屍走肉;另一個,雖然稍稍好上一些,但也唉聲嘆氣,垂頭喪氣。看得出來:方恨少的笑顏也多隻是強顏歡笑而已!

是以,本來已將心中的溫柔暫且化作刀鋒的她,有時、時常、時時、常常,又有一種石上開花的感覺。

就像那一兩個句子,漸漸唱成了一首歌;就似那一兩個詞兒,慢慢講成一個句子。當它真的變成一個句子、一首歌的時候,她還覺得好一陣不自在、不習慣。

最後,逐漸的,她心裡,只有這首歌,口裡,只有這個句子。

但她唱不出來。

說不出。

她的心愈漸溫柔。

愈漸失落。

因為花開了。

春天來了。

因為她看到偌大的一個唐寶牛竟為了一個女子亡逝而如生如死、不復人形。

因為,也許……

她一直缺少了些什麼。

她一直在尋找些什麼。

她想找個人來傾訴。

不過,在這段日子裡,連一向積極樂觀的王小石也比以前消沉了。

他似乎一面忙著跟唐七昧等人議訂逃亡路線,一面要應付沿途的追殺與伏襲,還一面要留心唐寶牛的一舉一動,更一面要留神一路上經過別人地頭、地盤的禮數和禁忌,且不時得要留意京師傳來一波又一波、一次又一次的武林和朝廷權力鬥爭、權位轉移、權勢劇變的訊息。

這些事似成了一塊一塊的如山大石,都肩在王小石肩膀上。

——就算是一雙再能擔正義的鐵肩,也會垮的,也要塌的。

你要一個人不再開心、自在、如意,很簡單,只要你有權,你就給他個王位或官位吧,只要他的烏紗帽一戴,紫蟒袍一穿,就從此變成了個憂心怔忡、愁眉難展的人了。

——有時候,給人名和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