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很認真地說:

“薛麗妍,這是蔡學民,我們都叫他‘老四’。”

阿妍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馮瑞又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老四,這是我們班的薛麗妍。”

我涎著臉說一聲:“你好。”

阿妍沒有做任何表示,倒是她身邊的女孩咯咯笑起來。我於是又對阿妍身邊的女孩胡亂點頭。為了不使這事看上去太唐突,馮瑞又為我介紹她身邊的女孩。那些女孩中,顯然有人知道我是誰,竟然毫不掩飾地咂起嘴來,說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老四。那時候我已經很有一些喜歡打架的惡名聲,聽別人這麼一說,不禁有些得意,惡名在外有時也是一種很好的感覺。我們互相留了地址,說好以後大家要互相關照,我很高興自己與阿妍竟然在同一個公社。

阿妍是學校女子籃球隊的隊員,我所在的那所中學,只有女子籃球隊,體育教師為了訓練她們,常常讓男生與她們比賽。我記得自己也曾上過一回場,打了沒多久就下來了。那時候都覺得男生與女生打比賽,輸了丟人,贏了也沒面子。要說我們那個學校,曾是一所很不錯的名牌中學,在文化大革命前,每年都有不少人考上北大清華。在學校時,我對阿妍幾乎沒有任何印象。我們既不是同一個班,又不是同一屆,我甚至吃不準那次打球的時候,她究竟在不在場上。在阿妍那個班上,我熟悉的只有馮瑞,而阿妍對我的印象也是這樣,她只記得經常和男生打比賽,有時輸,有時贏。直到馮瑞把我介紹給她的時候,她才第一次把我和那個有著打架惡名聲的老四對上號。

馮瑞的父親是個不小的官,到後來官做得更大。我認識馮瑞的時候,他又瘦又小,彷彿風一吹都會跌個跟頭,而且是很嚴重的近視眼。剛開始,因為他是高幹子弟,學校裡的人都知道他父親是誰,對他都刮目相看,他呢,也是神氣活現的樣子。不過他的成績一直不好,那時候大家都在想,像他這樣的成績,怎麼去考名牌大學。文化大革命剛開始的時候,馮瑞的父親首當其衝地被打倒了,被鬥得死去活來。說老實話,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和馮瑞這種幹部子弟絕對玩不到一起。我們的家庭背景有著太大的差距,我父親是歷史反革命,我是天生的狗崽子,是黑五類,他卻是公子落難,經歷了一個從好到壞的過程。他原來可是生活在天堂裡,一搞運動,突然就到了地獄裡。

第一章(三)

那時候學校裡成立了各種各樣的紅衛兵組織,馮瑞屁顛顛地想混進這些革命組織,可是誰都不想要他,不要他也就算了,常常還有人會欺負他。有一幫人,天天堵在學校門口,專門欺負那些家庭成份不好的同學。這些人欺軟怕硬,他們從來不敢找我的麻煩,一來我年齡偏大,二來我會武術,是個打架的好手,他們要是惹我,絕對沒有什麼便宜佔。馮瑞便受了些罪,吃了不少苦頭,那幫人總是把腿張開來,讓他從他們的褲襠裡爬過去,不僅男生這樣,連那些兇悍的女生也用這辦法羞辱他。臨了,馮瑞受不了這個胯下之辱,便賭氣跑來求我,要拜我為師,想跟我學打拳,讓我教他幾招。

我說你馮瑞根本不配當我的徒弟,我告訴他,老四絕不會收那種在別人褲襠裡鑽來鑽去的軟蛋。

我說:“就你這熊模樣,學了拳,也不是別人的對手。”

馮瑞說:“難道我就永遠被人欺負?”

“什麼叫永遠被別人欺負?”

“現在是人是鬼,都在我頭上拉屎撒尿。”

我說你活該讓人家在你頭上拉屎撒尿。

馮瑞非常失望,他顯然沒想到我會拒絕他。

馮瑞突然趴到了地上,準備從我褲襠裡鑽過去。我感到吃驚,說你他媽有毛病呀,是不是鑽人褲襠有了癮。馮瑞說,我瞎了眼了,竟然想拜你這種人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