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行當初說的時候元初就大笑,原來皇帝也有頭疼的人。

元逸也如是說,看來他的新太傅果然的個難纏的人物。

他自己的那些“親”兄弟,成年入太學的也就他的四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大皇子元宓,二皇子元聿,三皇子元逸,四皇子元成,和六皇子元劍。其他都是堂兄表弟,就記不得那麼多了。

沒上課前,這裡一直都會有小太監侍候著,所以元初不必費心去找自己的位子,自有小太監引路。

大部分人對元初的出現都選擇視而不見,那特意為他安排的角落位置也正如所有人的態度一樣正顯示著元初目前的低位。

元初不在意地坐下,是好戲就終究會上演,人倒是不必過於費心,況且他不是也並不想是這出戏的主角。

坐定後,才看見坐自己前面的人正轉過身來,衝元初微微一笑,頗有安慰的味道。

他笑得元初一愣——那雙眼睛很乾淨,乾的得不見任何人類該有的慾念。那一笑也很真實,真實到元初很難相信這樣的笑容會出自那個人——大皇子元宓。

傳聞中的元宓,是一個極沒有關注度的人,他大了老二四歲,在曾經最早的四年中是當時還是皇子的顯帝唯一的兒子,但是他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的關注,直至二皇子的出生,他和他的母親立刻就失去了唯一能夠爭寵的籌碼。

並不討皇帝歡心的元宓,平日行事小心謹慎,稍與人有所衝突都儘可能地退讓,然後默默地、艱辛地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如蠅蟲般努力生存著。

元初上次見他,也只的隔這紗帳匆匆一瞥,記憶中的他總是低著頭,說話有禮而生疏,沒有必要時就絕不開口。元初從不注意他也沒有興趣注意這樣一個人。在元初的想像中,在這樣的背景環境里長大的人,多有一雙陰鷙而怯弱的眼睛,生命中充滿了不甘、憤恨、陰險卻又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是極端與懦弱的矛盾綜合體。無疑,對這樣的人,就連元初也是心生反感。

可是現在元初發現自己想錯了。

元宓竟不是想像中的人。他很乾淨,雖然沒有陽光和煦的味道,但身上不見一絲陰鷙。他沒有陰陽怪氣的眼神或表情,沒有對別人受難時的幸災樂禍,亦沒有對無能為力的事情裝聾作啞、視而不見。雖然他不熱情也不溫暖,但他就是乾淨得如同一道清新的空氣令人身心舒暢。他的關心也不張揚,他本就是一個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人,若不是他主動回過頭來笑,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確實很令元初詫異,同時也立即對他充滿了好奇,這是元初自有意識以來就從未有過的。

深陷在思緒裡,卻不知何時已然開始上課。

閆太傅果然的個不好對付的人,似乎就是刻意挑上初次來上他課的元初,命他把《戒訓》背出來。《戒訓》是當時最古老的一本經書(注:此經非佛經,是指四書五經的那個經書),幾乎全是生硬難懂的古文,就是已經進入太學五年、年紀最長的元宓也未必就能背全。此舉分明就是為難。

頓時同情裡夾雜著嘲笑的眾多視線一下子全部集中到元初身上。就連元宓也再次轉身,給了元初擔憂一瞥。

元初帶點挑釁地勾唇,環視全場,引來不少驚異的目光。

不錯,元晰便是受寵之時對人也是謙和有禮,如今出了事、失了勢倒有此張揚之舉,確實引人詫異。

微微閉眼,《誡訓》從頭到尾二十四章七十二節,元初竟從頭一一背誦,頓時滿堂鴉雀無聲。直至背完,已是一個時辰以後。眾人似乎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元初的嗓子卻已有些沙啞:“閆太傅,學生已將《誡訓》誦出,不知可否讓奴才送茶水上來?”

元鄴朝重師重孝,即便是皇子,在正式上課的時候,也要對老師謙稱學生以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