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自抽屜中取出刮鬍刀,很仔細地把上唇邊濃密的汗毛剃了一次。

已經有鬍髭了,劭恆想,少年人有異於小朋友。

母親叫他吃飯,他說不餓,躺在床上看小說。

累了,墮入夢鄉,夢見與女郎去旅行,兩人在糙原上奔跑。

糙的顏色綠得耀眼,她穿白色的裙子,衣袂飄動如一隻粉蝶,愛畢竟是太過華麗的一件事。

劭恆伸手去觸動她的頭髮,柔輕如絲。

「劭恆,劭恆。」她叫他。

她如何得知他的名字?劭恆罕納。

「劭恆,醒來,飯沒吃就睡覺,太不衛生。」

劭恆張開眼睛,發覺父親站在他床頭。

他嘆一口氣,下床來。

難怪哥哥、姐姐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住,否則一輩子做小朋友。

父母家中有一套規例,在這裡住一日,就得尊重律例,接受束縛。

劭恆在浴室洗臉,還要隔多久才能獨立生活呢,他問:五年,七年?

他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回到書桌,攤開課本。

母親跟進來問:「劭恆,不舒服嗎?」

「不不不不不。」他不耐煩的關上門。

母親吃了閉門羹,只是很幽默地聳聳肩。

很多成年人上了岸也就忘記青少年的煩惱。

其實少年人的生活殊不好過,除出繁重的功課,還得花不少精力來應付成長的痛苦。

生理與心理都由稚嫩的兒童階段日趨成熟,什麼感覺都有:畏懼、高興、意外、滿足、懷疑……一切放在內心,又不能與大人說個明白。

難怪不少同學憋得長滿一臉的小皰。

當夜劭恆無法集中精神,很馬虎的寫了兩篇功課。

他的思想,早已飛出去老遠老遠,同女郎在那無名的糙原上會合。

劭恆伏在書桌上熟睡。

第二天早上,忘記撥鬧鐘,母親把他叫醒,眼看要遲到,他匆匆趕出門去。

老師以為他病了,勸他回家休息。

劭恆漲紅面孔,堅持不肯,倔得似條牛。

老師暗暗打量他,開始擔心,希望這種現象只屬暫時性。

快要放暑假了,也許只是考試壓力使劭恆態度略為轉變。

到了下午,劭恆情緒平靜下來。

他躲在校園角落,無端落下淚來。自從五歲那年在門口狠狠摔了一跤,跌爛膝蓋大哭一場之後,他還沒流過眼淚。

劭恆用手帕擦乾眼淚,放學回家。他也不知道為何落淚,內心並不見得悲傷.相反地還有一般難以形容的歡欣,但眼淚像是最自然不過,默默地淌下臉頰。

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連劭恆都為自己驚心,不不不,一定要當心。

他登上公路車,回家去。

吃完飯吃水果,父親坐在電視機前看美式足球,劭恆到門外散步,隱隱聽到蟬叫。

他坐在石階上,呆呆的看看公路前方。

劭恆跳起來,她來了。

一點小小紅色,開頭只似芝麻點,漸漸趨近,引擎聲傳來,晃眼間已有火柴盒子大小。

劭恆不由自主站起來。

女郎一定是出城去赴約。

駛近了,劭恆發覺不止一輛紅車,貼近它的,還有一架銀灰色的跑車,兩車一前一後,巧妙地在路上滑翔,兩車只差一公尺虛位,一下子,如箭般擦身而過,消失在彎角上。

劭恆呆了許久。

那輛灰車,屬誰所有?

劭恆的內心苦澀起來。

那片青綠的糙原,劭恆沒有想過要同別人分享,他沒料到有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