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中有痛楚,有心疼,有自責,有壓抑的怒。。。太多情緒交融,凝成一抹濃重的墨色。

我勉力抬起手,觸上他的眉心,輕輕揉開緊皺的眉頭。裴湛藍握住我的手,眼簾微垂,啞聲道:“今日范家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必讓他們加倍償還!”聲音雖低,卻透著刺骨的森冷。

我一震,他一向是個喜怒不言於色的人,今日竟出此言,顯是已然恨極。從為歡樂之家報仇到力保太子,家仇國恨,累累人命,我們與范家之間早已是不共戴天,終將一決。勝者坐擁江山,敗者連帶其周遭之人只有死路一條。我雖然痛恨爭鬥,憎惡仇恨,但這一戰卻關乎身邊所有至親至愛之人的命運,所以,只有勝,無可退。

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柔聲道:“我想洗個澡。”

裴湛藍喚幾個丫鬟將浴桶搬入房中,倒滿熱水,支起屏風,解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又伸手替我除下早已被冷汗浸溼的衣衫,抱起我一起浸入水中。

身子被一團溫熱包裹,周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我輕舒了一口氣,卻覺裴湛藍的肌肉依然緊繃,心知他仍是為今日之事介懷。範鶴年故意遲送解藥,就是想讓裴湛藍知道我所中之毒的厲害,以此要挾。至於如何化解,我並無把握,卻相信他必能尋到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這可是咱們第一次‘鴛鴦浴’哦。”裴湛藍微怔,我把頭靠在他肩頭,懊惱地低聲道:“可惜什麼也做不了。”

裴湛藍神情半是無奈半是好笑,俯首在我耳畔道:“還會有下一次的。”

泡了沒多會,裴湛藍便抱了我出來,被褥已換了新的,他放我在床上,見我大睜著眼看他,溫聲問:“要不要喝水?還是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輕聲道:“我想聽你吹笛。”

丫鬟取來玉笛,裴湛藍坐在床前,替我掩好被子,橫笛至唇邊,清遠悠揚的曲聲瞬間溢滿房間。寧靜祥和的笛聲中,所有的痛苦、仇恨都暫時遠離,我不知不覺進入了沉夢。

這“噬蟲蠱”確是罕見的毒藥,上午我還痛不欲生,待到傍晚一覺醒來,卻已和平日無異。而我醒來後第一個感覺,就是餓。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過一點東西,劇痛又消耗了大量體力,我只覺此刻可以吞下一頭牛。

裴湛藍陪我到了廳中,飯菜已然上桌,蒼嘯天和大小穆都在,三雙眼睛齊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展現了一個自認為甜蜜的笑容,以示我已然無恙,卻因嘴部動作過大牽扯傷口,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蒼嘯天“哼”地嗤了一聲,我知他定又在腹誹我,在桌邊落座後,我便看向他,笑盈盈道:“大哥,今日多謝你。”

蒼嘯天斜了我一眼,顯是對我歷來“先禮後兵”的作法已有所防備。

我隨即輕嘆:“不過大哥,我覺得你大可不必如此耗力,有個更簡單的法子…”

蒼嘯天濃眉一挑:“你倒說說,還有什麼法子?”

我一本正經地道:“打暈我啊。我當時就想跟你們說,直接暈倒不就不知道疼了?偏偏又沒力氣說話…”

一旁的小穆再也忍耐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大穆臉部肌肉也是顫了一下,蒼嘯天啞然,望天翻了個白眼,轉頭衝裴湛藍道:“我說妹夫,你還是趕快給這丫頭診診,看看是不是疼傻了。”裴湛藍含笑未語,只溫柔地凝視著我。

我反擊成功,不再理會蒼嘯天,低頭專心攻向桌上的飯菜。唇上的傷未愈,我偏又肚餓心急,每每大口吃菜便扯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少不了又被蒼嘯天譏諷。裴湛藍則一見我挾的菜過多,便以筷敲擊我手腕,提醒我慢嚼,一頓飯吃得可謂苦樂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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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雪漫九州驚天變(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