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可憐他是個孤兒,決定收為養子,使人教他識字習武。陸問元雖對蔣佳氏感恩圖報,但父親的死以及大明江山的陷落,是他永生不可磨滅的仇恨。

陸問元十七歲那年,蔣佳氏病故,她的親生子女雖視陸問元為鮑弟,但陸問元並不留在盛京,獨自離開那裡,過上浪跡江湖的生活。那時已是順治六年,即清兵入關後的第六個年頭,關中大局已定。兩年後,陸問元拜一位姓招的工匠為師,學習鑄器之術。其後方知這姓招的高人不僅是位出色的工匠,而且武功高強。當得知陸問元為英烈之裔,便將一身好武功傳授給他,又將女兒許之。後來陸問元妻子誕下一個男嬰,取名盛男。陸盛男的武功,乃深得師公及父母的真傳。

陸問元好用棍棒,嘗用精銅打造了一根三尺長的棍,名曰“銅杖”,並將父親臨刑前吟的那首詩刻在上方,告誡陸盛男要不忘國恥,他日要以光復漢人江山為任。誰料天不憐孤,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將陸問元夫婦及招工匠的性命奪去。與父親一樣,成為孤兒的陸盛男那時只有十七歲,孑然一身涉足江湖。

……

黃晴川聽畢,感慨道:“原來你的身世這麼可憐。以前見你瘋瘋顛顛的,真沒想到會是這般境遇。”

陸盛男笑道:“日子樂也得過,苦也得過,不如樣樣事情皆一笑置之,才不枉投胎,到紅塵一遊。”

“這句是好話!”黃晴川眯起眼縫,頗有讚賞之情,又道,“但你似乎沒有秉承你父親的遺志哦!”

陸盛男不禁肅然:“有這個必要麼?”

黃晴川一愣,心忖:他想什麼去了?竟說出這種話來。

“中原本來就是漢家之地,落入韃子之手,光復河山是大丈夫的責任。”她頓了一頓,補充道,“當然,我身為姑娘家也有這個責任。”

陸盛男嘴角微微挑起,伸過手去撫了撫她的頭髮,熠熠火光中,清晰見到她清秀的臉龐,尤其是她說話時候的神氣模樣,倔強中猶帶幾分可愛。

“聽過這句詩嗎: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光復河山,最終苦了的是成千上萬的老百姓。當初以為李闖王入主北京城,老百姓從此便過上安穩的日子。殊不知我們漢人實在太不爭氣,大順朝的將官們馬上就耽情於杯酒美人之中。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知吳三桂仍重兵在握,關外滿洲人尚虎視眈眈。這不過是外患,內憂同樣紛至沓來。李闖王頒令各地要‘沒藩之資,充餉濟貧’,然而令而不監,監而不嚴,結果盜賊蜂起,胡作非為,劫財劫到老百姓頭上來。相反,滿洲人入關後,卻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事實是不可置否的。如今天下大定,且看到滿洲皇帝有心致力於‘滿漢蒙一家’的大業,百姓豐衣足食,生活無憂,這難道比崇禎皇帝在位時要差?光復漢人江山,充其量不過是當朝皇帝用漢姓,穿漢服而已。只要能使老百姓安居樂業,誰當皇帝有何分別?”

黃晴川啞然,的確,老百姓的願望從來就不復雜,食能裹腹,衣能禦寒,兒孫有繼即於願足矣。倒是那些拘泥於民族大義、思想流派的入主出奴之士,仍未能抽身於家山誰屬的怨念之中。

第十五回:漫言銅杖前塵事,共赴山崖絕路人(二)

一陣寒風簌簌刮來,火苗被它掀到一邊,行將熄滅。黃晴川不禁感觸道:“西順鏢局的冤案,不知何時才能昭雪!莫非朝廷因為‘西順’二字,就要將它芟荑?”她眼眶不禁湧出淚水,不因為自己前路未明而感傷,而是自幾個月前興致盎然地離開鏢局,到現在亡命天涯的慘況,前後反差太大了。

陸盛男把她擁入懷中,嘆息道:“人世間,並非所有的冤仇都能一一雪清。不過這次我們能躲過此劫,他日定有報仇的機會!”

黃晴川心絃被他一挑:“報仇?是殺掉滿洲皇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