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記起,身上所穿的衣服,已並不是自己固有的衣服。他不知道在這一套神秘得莫名其妙的衣服裡,究竟有沒有錢?他姑且伸手到衣袋裡去摸索一下。此外,他在右邊的衣袋裡,摸到了一些紙片,樣子可能是鈔票。掏出來一看,果然是兩疊藍顏色的花紙。他把其中較厚的一疊,向那小銀盤裡一拋。不管三七二十一,搖晃晃地向門口就走。

他完全沒有看到那個女侍應生睜大了眼在向他發愣。

穿制服的孩子仍舊用先前那樣的眼色看著他而替他拉開了門。

他的身子從熱鬧的空氣之中再度搖晃進幽悄的街面。

迎面夜風吹來,使他昏亂的腦子,比較更清靜了些。

這時街面上已比之前更冷靜。

他準備到哪裡去呢?當然是準備回家。看看四周,並沒有一輛車子。定定神,他模模糊糊意識到他身子所在的地點,好像是在霞飛路的某一段。他開始懊悔,沒有在這咖啡館裡,借打一個電話,好讓家裡放車子來接他。但是,想起了那個大漢的三角怪眼,他並不想再回進去。

他姑且向著比較光亮的地方走過來。

他把極度疲弱的身子,再度投入於那些梧桐葉的晦黯的剪影之下。

過去的奇事,一件件在腦內打轉。一種莫名的恐怖,一陣陣在刺促他的神經。想來想去,只覺那天晚上的事,完全像是一個夢;然而仔細想想,明明不是夢;既然不是夢,那麼,到底遇見了些什麼事情呢?——他依舊無法解答這個謎。

他一面找著車子,一面在樹影之下搖晃地向前,一面不知不覺,伸手插進了西裝的衣袋。他在方才摸索過的那隻衣袋裡,又摸到了一些手帕,煙盒,鉛筆之類的零物。同時,他在滿腦子裡搜尋過來,卻想不出他所穿的,究竟是誰的衣服?

因為摸著右邊的衣袋,順便他把他的左手,再向左邊的衣袋裡伸進去。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件堅硬的東西上,那是一件金屬品的東西;分量似乎相當沉重。仔細一摸,手指的觸覺告訴他:那東西不是別的,卻是一把冰冷的手槍!哎呀!衣袋裡面,怎麼會有這種危險的物品呢?他的膽子一向就很小;並且,他自生手指以來,一生也從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他怕這支不知來歷的手槍,沒有關上保險門,一不小心會觸動槍機而闖出禍來。他趕快把手從衣袋裡伸出來。

他的心在狂跳!同時他的腳步在加速地向前移動;在他昏亂的意識中,好像是要逃避衣袋裡的那支手槍的追襲!

就在這個時候,這靜寂的街面上,忽有一串歷亂的皮鞋聲,直向他的耳邊送來。

起先,他還以為這是他自己的腳步聲。因為他還記得他的腳上已被換上了一雙莫名其妙的皮鞋。但是仔細一聽,那種急驟的步子,分明來自他的身後。當時,他不回頭去張望倒還好,回頭一望,他的靈魂幾乎要飛散在這幽黯的樹影裡!

原來,他從路燈光裡看過去,只見二丈路以外,正有三四個人在追隨著他。為首的一個,正是那個三角怪眼的大漢。其餘的幾個,他不及看清是什麼人;彷彿覺得內中有著穿短打或是穿西裝的人。這使他在萬分驚慌之中;陡然想起了咖啡館裡隔座那個怪客的警告;緊接著又有一個念頭迅速走進他的驚慌的意識中。

哎呀!一定遇見綁票了!——他這樣暗喊。

一面迅速地轉念,一面拖著沉重的腳步,不自覺地在向前飛奔。可是他雖奔得很快,背後的人似乎追得更快;聽聽腳步聲,分明已越追越近。他的一顆心幾乎要在腔子裡狂跳出來,呼吸也越弄越短促。在這冷汗直冒的瞬間,他想起衣袋裡面藏有一支莫名其妙的手槍。雖不知道這支手槍是否實彈?可是,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他想,何不取出來,嚇嚇那些追蹤他的匪徒,也許可以救一救急。

想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