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光在裡面叫,一聲更比一聲尖銳,一聲更比一聲委屈,喊一會兒又開始哭起來,嘴裡邊含糊不清的喊爸爸。哭的忠旭一面冒火,一面也跟著落淚。於是黎書慧也跟著落淚,一面抹眼淚一面敲門勸趙盈:“乖嘛,不哭了嘛,你喊爸爸整啷個,你有媽媽噻,有外婆噻,有啷個出來跟外婆說,要啷個出來跟外婆說。蠻兒乖,曉得你這輩子恁可憐哦,恁小就沒有老漢,啷個辦嘛,死都死了,他該是那樣命的嘛,那裡恁多人都沒有事偏偏他一個人被打死了,曉得啷個恁背時啊。 蠻兒,蠻兒,不哭了,不哭了出來外婆跟你說,不喊老漢,不喊,晚上喊不得,天黑了不要喊,蠻兒。” 孩子只管哭,她有太多值得哭的事情,爸爸沒有了,爺爺奶奶沒有了,不想住這裡,不想上學,小川娃不跟自己玩了,媽媽也不像從前那樣愛自己了,還有一個跟旁人生來的小弟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人在乎她,就算離開出走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誰……哭的肝腸寸斷。 她在裡頭哭,黎書慧在外面抹著眼淚念:“曉得你兩個命啷個恁苦呢,明明顯顯看到嫁了一個享福去了半路又叫閻王菩薩收去了,那是菩薩不睜眼,是他沒長眼睛,把你該享的福都收轉去了。這又嫁一個看著樣樣都好呢,就是沒有老婆婆,連累了給你換個手煮飯洗衣服帶娃兒的人都沒有,一天到晚累的不得歇。他也忙,開個店又要炒菜又要買菜又要搞衛生,哪樣都指望著他。你又沒有上個班,養家也是他,我身體又不好,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痛,又幫不了啷個,曉得啷個,恁作弄人呀……” 潘達炒股虧了錢的事,現在人是回去了,可夫妻倆的關係依舊相對無言靜如冰,前面潘達提出把天橋的飯店關掉她也沒表態,已經陸續有人來看了,她便乾脆整天守在老街的火鍋店裡。潘達先前隨她去,可現今有人出到了合適的價格,這件事像案板上的魚不得不拿出來擺明面兒上了。 又說他回去,盧定芳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了一點點。可還是愁,找不到也愁,回去也愁,一顆心忐忑不定坐立不安。尤其眼見這幾天陳德芳都鬱鬱寡歡沉默寡言的,總見她一個人思考什麼思考的出神,怕她是不是獨自決定了什麼不該決定的事。 生怕潘達真的把所有積蓄都搭進去還欠了外債,又怕他那個家從此就要破落。 這天好容易終於撐到夜裡店裡打烊,焦慮的心緒愈發凝重起來。 回來走到下面還特意望一眼樓上,客廳的燈散到陽臺來,隱隱的,還跟從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陪母親走在前面的潘寧不時回頭來望她,眼裡的暗號一覽無餘,陳德芳從打烊關門回來就一直不說話了。她笑著大喊前面奔跑的潘寓:“快點轉去開門,轉去看爸爸和爺爺兩個人睡覺沒有。” 潘寓果然大喝一聲,小雞展翅一樣歪頭衝進過道往樓道奔去了。 “摔了你才曉得!像個瘋子一樣。”潘寧朝潘寓冒火,也跑前面追他去。 陳德芳彷彿沒聽到,不快不慢的走著,過了花壇,上臺階爬樓梯。經過門洞時盧定芳小聲同她笑道:“是哪個好心,天天轉來都有個摩托車停這裡擋路呢,今天還把它挪開了。” 那是一樓獨居老兩口的車,陳德芳與他們的子女相熟,還去店裡吃過好幾回飯。聽說是現今老太太生病了,老爺子陪著到醫院去了,摩托車也推到屋裡去了。陳德芳還是不說話,一樓門口大紅的福經過風吹日曬,褪成了難看的粉,福字的上面,衣字旁上的點也叫人撕去了。 推門進來,一眼看到潘達父子坐在沙發上,潘達正望著門口,兩相對視,很快轉過腦袋去,邊上的潘天發站起來道:“這陣兒才轉來,晚上人多不嘛?” 德芳換了鞋往衛生間去,盧定芳在後面道:“剛開始人打擠,過了十點就沒有啷個人了,天氣冷了哪個大晚上還在外面晃啊。你們還在等哪個嘛,不睡覺嗎?” 聽潘天發道:“還猜你們還有一陣兒呢。” 衛生間的燈亮著,潘寓在門口洗手檯洗手,德芳極小聲問問兒子:“哪個在裡面。” 潘寓便也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