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寧如釋重負地迎來天主教的新生時,松江府監,嘉定天廟副主祭劉綸正為天主教遭人如此侮辱而咬牙切齒。

“四千六百六十五兩……”

劉綸額頭幾乎要吐血,先不說這張九麻子把天廟當成了商號來談生意,就說這銀子的數目,怎麼這麼詭異呢?

“此人敗壞我天廟聲名,已被開革!還望法司秉公執法,還我天廟清譽。”

劉綸丟下這句話,揮揮袖子走了,法警獰笑著將已經呆傻的張九麻子和鐘上位圍住。

“還敢借天廟名頭欺詐!罪上加罪!”

蓬蓬……

“有銀子就能枉法!?做夢!”

啪啪……

張九麻子和鐘上位被打得半死,獄中相擁而泣。

“老天爺啊,你怎麼就這麼不公啊!?”

一邊是板子,一邊是供證,鐘上位心中呼號,手裡卻顫巍巍地要在供證上簽名畫押,認了也許還能留條小命,不認,這二百來斤就得交代在這裡了。

筆頭落下,鐘上位就要坐實了白蓮幫兇的罪名,一人闖入班房,喊道:“且慢!”

江南行營按察使因涉嫌受賄枉法案被停職調查,法司使史貽直急赴松江主持審理,壓著杭世駿為首的幾位巡按重新梳理案情,將這波以白蓮教案為起點的迫害風潮猛然剎住。

皇帝剛在國中推動人心浪潮,凝江南和嶺南為一體,江南本地官員卻借白蓮教案大肆攀咬,一逞私怨,這讓皇帝很生氣,甚至有風聲傳出,皇帝接下來的工作重點是梳理法司。史貽直當然再坐不住,親自出馬,要把這亂刮的風頭按下來。

基於皇帝在淮揚學院的講話精神,法司重新調整了白蓮教案處置方針,那就是南北有別,內外有別。

從北面過來的白蓮教眾才是主要的處置物件,以邪教群案對待,而南面的江南民人,乃至其他國民,都細細甄別,具案處理。

原則清楚了,候安等鐘上位的熟人們也有了動作,紛紛為鐘上位作保。

“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行善,報答老天爺的恩情,報答皇上的仁德……”

鐘上位出了獄,仰望蒼天,淚流滿面地立下了誓言。

“是誰在背後施絆子要害我的!?離火堂?東昇號?還是安南煤業其他司董!?查!查出來老爺我要把他剝皮抽筋!”

接著他朝著來接他的掌櫃夥計咆哮著,眼中怒焰熊熊。

鐘上位僥倖逃過一劫,而張九麻子也沾了福氣。

他和黃家村的村人因已是英華國民,案情都再被細細審過,行兇殺人和只是受裹挾的人區分開了。張九麻子既未親自殺人,又對米五娘在黃家村活動的來龍去脈交代得最清楚,因此免了死罪。

許三等二十七名村人,連同一百六十多名北方教眾,被明正典刑。在松江城外的處刑場上,許三還引頸高喊“無生老母護佑”,然後被排槍聲打斷。

六百多名北方的白蓮教眾被髮配到瓊州、呂宋和勃泥等地,一百多黃家村人被判若干年不等的勞役之刑。而在幾乎已空無人煙的黃家村,一座公墳立了起來,位置就在村外的小林裡,公墳之外,是一座小天廟,張九麻子如願以償地當回了祭祀,但卻一輩子再不能出黃家村。他要一輩子守著那些死者,一輩子守著這塊被邪教汙穢了的土地。

官府和嘉定天廟為了讓世人不忘這樁白蓮教案,下了大力氣修這座公墳,陰森林子被修葺得幽靜閒雅,棺木都深埋地下,只在地面豎起一塊石碑,上死者姓名、事蹟和死因。

讓觀者稱奇的是,這裡不僅埋了黃家村的受害死者,更多的是施害的白蓮教眾,這自然跟天主教所倡的罪不及死之義相合。在白蓮教眾的墳碑中,有一塊不起眼的石碑上,赫然刻著“米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