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說的誰都不開腔了,想拉一把,可自己還在岸邊走呢,一個不注意,搞不好就跟他一樣了。

“你們的訊息硬是靈通,你們又是在哪裡聽到的龍門陣嘛,曉得硬是一哈都像長了順風耳一樣哪裡點點訊息都清楚得很。那他那種啷個整嘛。前面就說堂客不行了呢,他怕還要走堂客前頭哦,其他也沒得個依靠,二天死了哪個來埋都不曉得。”只有黎祥琴自言自語:“他也是跟我們一樣,一輩子都是爛命,看著有點福氣攏來了都跑了,不該他得,曉得二天大隊幫扶他不?”

張建輝朝她冷笑: “你去幫扶他哇,你去看看他屋裡缺啷個給他送點去。”

“她缺啷個,她缺的我也缺!你那屋裡恁多人找錢呢你不說幫扶哈他,你那屋裡又是房子又是土地又是恁多糧食,兒女也在遠地方找錢,恁多房子嘜你幫扶哈他噻。”

“我恁多房子有啷個意思啊,我恁多房子又不是我的,是那些孫孫仔仔的,他們個人也要,未必哪個會白拿給我住嗎?”想來誰胸膛裡都是有一口惡氣一腔無可奈何的。

只好聽一直不說話的殺豬匠開腔:“有錢都是大哥,大哥談啷個就是啷個。”

張建輝:“他願意賞口飯給我我就接著,沒有我個人餓死還不是算球了,再屁一個月還有兩百塊錢的社保錢,我買鹽巴吃總夠了噻,你去求哪個?農村人想走城裡去,你去城裡看看,那些人還想來我這裡得很!空氣好,房子土地也有,想喂個畜生種個菜,只要勤快我個人搞哪樣都可以。她那樣整啷個嘛,你看我那親家,拿礦泉水瓶子在陽臺上栽蔥,爛盆子撒萵筍撒瓢兒白,屋裡養只狗兒又不得出去,就一天到晚在屋裡關著,光是屎尿掉毛還是小事,還要像個小娃兒每天下午把它牽出去走哈,這種生活你過得來不嘛?

談是街上方便想吃啷個就吃啷個,不要錢啊?人家白送啊?碰著就是十幾塊十三四塊,這樣也是錢那樣也是錢,你估猜城裡安逸哦?我情願在這山旮旯!我想整啷個整啷個!高興我種窩菜,不高興老子把鋤頭扁擔一哈甩了它……”

胡盼娣分明聽到幾個孩子在外面壩子追跑,走到環堂屋來又不見人影,而只聽自己屋裡人在糞桶邊惡聲惡氣,並不稀奇,笑著同門邊的魯仁姝笑道:“大姐好勤快,一個人恁大幾個豬。”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就都相見恨晚似的:“大姐是勤快,大姐好,我一味說大姐好呢,又能幹又勤快,二爺這輩子感激有個好大姐。”

“是啊,有恁個人屋裡都要省好多事,少操好多心。這裡二嫂身體又不好,肯害病,感激屋裡有忠傳。”

魯仁姝就跟著她到灶房來:“都好,她屋裡都好,大姐也好二爺也好,都是勤快人,都能幹。”

李淑能捱得近,刺她:“你屋裡不好啊,眼氣人家的,人家屋裡的當然好了。”

魯仁姝趕緊笑道:“這裡說笑呢,是沒有幾個比得過二爺的,樣樣都會,哪樣都來,又勤快又有本事,屋裡孩子也有出息。”

李淑能:“你這意思你還嫁錯人了?這哈兒巴不得他快點死,真正死了你又捨不得。”

代明秀把話接過去:“捨不得,要捨不得!真正死了你看你舍不捨得!”

“那你屋裡又啷個樣嘛,一天到晚想找個人說話都找不到,管他好壞呢,總是有口氣出出來嘛,你看像朱醫生那種,羅大娘她心裡不掛唸啊?她心裡沒得牽掛啊?”

代明秀:“要啷個牽掛,那是年輕時陣兒的苦還沒吃夠,老了又覺得他好了,所以講人不知足,不曉得前好後好,在一起想這樣不在一起想那樣,沒有一個滿意的。”

胡盼娣又小聲笑道:“我說她那種還好,樣都不記得,人也不記得事也不記得,管他哪個進啊出好過不好過的,反正記不得幾天,沒得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