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男人跑到代二家門口,就停住了,代二喘著粗氣對他們說:

“我原來想完事了請你們吃雞喝酒哩,現在弄成這樣子,你們不但雞吃不上了,連一口酒也喝不到了。”

邱主任回頭看見馬三多仍在向這邊張望,就和老王騎上摩托車匆匆走了。

劉幹事給落下來了。他豎起大拇指對代二說:

“老代,今天這事,你弄得好。”

代二沒想到劉幹事會這麼說,他就認真地朝劉幹事看了兩眼,他這才發現,這個年輕人有一些不同凡響,尤其是他的一雙耳朵不同凡響,兩隻耳朵幾乎掛到了腮上。

劉幹事等邱主任和老王的摩托車走遠了,才跨上腳踏車上了路。他遠遠聽見老代在後面輕蔑地說:

“哈,你看鄉上這些球人。”

最後一個窮人 第三十章(1)

米米這樣對馬三多說:“馬三多,這可不行,這些娃娃可不是你心甘情願想要的,你說是不是?你也是沒有辦法是不是?”

米米說:“為了他們這幾年我們的口糧一直都緊巴巴的。你看,他們現在又打起咱們羊的主意了,你說,往後咱們這日子還有個啥過頭?”

米米說:“馬三多,你不要睡了行不行?你把這件事情好好想一想行不行?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往後的事還多著哩,你說,往後咱們就不要自己的娃娃了?”

米米拍了一把馬三多的屁股說:

“我讓你睡,我讓你睡。”

米米說:“你睡,我也睡。”

馬三多抱著熟睡的馬小雪出了門。

沙窪窪的街道在這樣的一個下午,變成了一條異常寂靜的街道,連一隻狗的叫聲也聽不見,連一隻雞的影子也看不到。只有一粒粒石子嵌在深深淺淺的沙土裡。太陽像一張烙得焦黃酥脆的玉米麵餅,斜斜地掛在西面的樹椏上。

馬三多向東走,他的後背上因此被抹上了一層黃燦燦的顏色。

其實這樣的一天在沙窪窪來說並沒有什麼別樣的不同,沙窪窪的天好像永遠那樣灰不溜秋的,顯得很不乾淨。但這一天又註定與前一天或者後一天有所不同,因為這一天畢竟已經不是前一天了。

馬三多走過他二叔馬德仁的院子,又走了一段;他碰上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二叔馬德仁。他剛從他的五十畝荒地上回來,他灑進去的麥種子一粒也沒有出來,所以他臉色看上去很灰,很惶然,很無措,也很惆悵。他的兩隻手在屁股上面接近尾骨的地方綰了一個疙瘩,如同一隻在油鍋裡炸焦了的麻花,看上去不十分美觀。他並沒有把目光投到馬三多身上,他也沒有看清楚馬三多抱在懷裡的是誰,他就那樣邁著灰不溜秋的步子走了過去,陽光照著他日漸蒼老的臉,他唇縫裡夾著一根早已熄滅的菸屁股。馬三多想對他二叔說些什麼,見馬德仁那個樣子,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和馬德仁擦肩而過後,馬三多又走過老王家的院子,走過劉歪脖家的院子,接著走過老呂家和老楊家的院子,然後,馬三多從從容容地向左一拐,上了一條岔道不遠,又向右折過去,走進隊長代二家敞開的街門裡去了。

代二正在廊簷下抽菸,他抽的是帶把兒的紙菸。他看到馬三多影子一樣從他敞開的街門裡飄進來,他很不以為然。當他看到馬三多懷裡還抱著一件東西的時候,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嘴角上的菸屁股也差一點掉在地上。

他聲音顫抖著說:

“馬三多,你、你來幹啥?”

馬三多嚥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睛,使勁用腦袋想了想,又看了看仍在他懷中熟睡的小雪,這才對代二說:

“隊長,這個丫頭我不要了,我把她抱過來送給你,這樣你就不會帶人罰我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