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馬三多守著火爐,火苗在爐膛裡呼呼作響,竄出爐面有一尺多高。馬善仁睜著一對迷茫而空洞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囑咐馬三多:

“把屋子燒得熱一些,再熱一些。”

馬三多聽著劉巧蘭和丁玉香驚心動魄喊叫,身上一層一層地冒著汗。丁玉香每叫一聲,馬家父子都要深深地吸一口氣,把氣憋進肚子裡,再憋到小肚子裡,一直憋得父子倆都有了想要尿尿的感覺。電燈泡的光亮被一層昏黃的光暈裹挾著,燈光在霧氣中掙扎著,一絲一絲從一些縫隙裡擠出來,艱難地在屋子裡四處飄移。

劉巧蘭的呻吟聲連成一片,在呻吟的間隙裡,她叫道:

“啊呀——我的媽呀,馬三多你這個王八蛋,你為啥不叫河水把我沖走哇?沖走我就不受這罪了,我就沒有這麼疼了。嬸嬸,我的好嬸嬸,我沒有一絲力氣了,我肚子已經給掏空了。哇……啊——呀、呀……我沒勁了……”

丁玉香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說:

“你不用使勁了,劉巧蘭,你已經生出來了。”

聽到丁玉香這麼說,馬善仁和馬三多不約而同地從地上聳了起來。他們的身體瑟瑟發抖,完全不知所措了。馬善仁臉上看不出是興奮還是陰鬱,馬三多的興奮卻真實地寫在臉上。他奔過去抱住了劉巧蘭的頭,一迭聲地說:

“哦,劉巧蘭,哦,巧蘭,巧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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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窮人 第十三章(1)

劉歪脖揹著手在沙窪窪那條並不寬綽的土街上整整走了一個冬天。

有一天,劉歪脖走出村子,站在村西頭的一個高土坡上,望著彎彎的河水繞著村子向遠處流過去,唸了句逝者如斯夫之後,突然止不住嗚嗚地失聲哭了起來。

有人看見了,告訴他女人說:

“馬玉紅,你快去看看,你男人站在村西頭的高坡上哭哩,他是不是想跳河呀?”

馬玉紅對這個人說:

“那個老不死的,他該死、該哭。我哭過多少回了你們恐怕不知道吧?是他逼著巧蘭從小寫狗屁不頂的毛筆字,又硬逼著巧蘭跳河的。現在巧蘭叫馬三多撈出來揹走了,他倒哭上了。還指望我再生一個哩,我能生出個屁來。我連月經都沒有了我能生出個啥來呀?連自己親生丫頭都往死路上逼,我就是能生出來我也不會再給他生了,他活該斷子絕孫去。呵呵,這就是報應呀,你們信不信?哈,你們信不信?你們如果不信的話,反正……我相信。”

有人去告訴劉巧蘭說:

“劉巧蘭,你爹站在村西頭高土坡上哭哩,他是不是想要跳河尋短見啊?你快過去看一看吧。”

那時候劉巧蘭正盤腿坐在炕上給孩子餵奶,儘管她的妞妞裡沒有一點奶汁,但她餵奶的樣子卻十分地熟練。為了她坐月子,馬善仁狠心宰了一頭羊,每天劉巧蘭都能啃到羊骨頭,喝到肥嘟嘟的羊肉湯。劉巧蘭小巧的胸脯上垂著一對青果樣精美的乳房,孩子的小嘴一拱,它們便閃出瓷器一樣的光芒來,博得馬三多連聲的欷殻Ш馱尢盡�

劉巧蘭對那個人說: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沒有爹?我從來就沒有劉歪脖這個爹。他哭他的,和我有啥關係哩?他的丫頭劉巧蘭早叫河水沖走了,都快一年了。現在的劉巧蘭已經不是他的丫頭劉巧蘭了,現在的劉巧蘭,是馬三多家的劉巧蘭。”

那個人又對馬三多說:

“這麼一說,劉歪脖好壞也是你老丈人,別是他有啥想不開,你還是去看一看吧。”

馬三多問劉巧蘭:

“還是去看一看吧,哈?”

劉巧蘭說:

“你是不是想再背一個爹回來?馬三多,你已經有一個爹了。”

馬三多於是對那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