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通銀行參保的一筆大業務,張慧婷在荷葉街街口鄭大爺那個雜亂無章的雜貨店花五毛錢回了電話,電話裡孫玉甫告訴她,他已經跟舅舅說好了,中午由他出面在麗都賓館請舅舅吃飯,當場敲定。這筆業務要是能拿下來,張慧婷就可穩賺一萬二千多塊錢獎勵提成,這筆錢相當於他和齊立言兩個人五年的低保,相當於她在保險公司幹四年的底薪。

張慧婷放下電話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為了賺到這筆錢,為了這個窮困潦倒的家,就是不參加老爺子的生日宴會,也算不得犯了天條。當然她希望早點能談成,晚上以一種勝利凱旋的姿勢出現在老爺子生日晚宴上,她甚至想著在跟齊家三兄弟一起給老爺子敬酒的時候當眾公佈這一成就,算是送給老爺子的一份生日禮物,也算是對暴發戶老大老二進行一次小小的挑釁,她說不去參加老爺子生日宴會是一句氣話。

酒樓 2(4)

五星級麗都賓館“蘆花廳”裡鋪著墨綠色地毯,中午的陽光從落地窗外湧進來,一種溫暖與浪漫的情調暗示了這是一個與貧窮和下崗毫不相干的空間。

張慧婷走進來的時候,一身湖藍色羊絨套裙將苗條而又錯落有致的身材勾勒得無比清晰,而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睛讓大多數男人很難坐懷不亂,少婦的青春在二十八歲的年齡是足以致命的誘惑,孫玉甫用目光咬住張慧婷,先是一愣,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他無法想象眼前的張慧婷是從荷葉街蜂窩煤爐旁走過來的。

張慧婷見孫玉甫神情有些奇怪,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人總是要老的嘛,你這樣一見面就搖頭是不是有點太殘酷了?”

孫玉甫從棕紅色沙發上反彈起來,他接過張慧婷手中不知所措的坤包,一邊往衣服架上掛,一邊哈哈大笑起來:“恰恰相反,我搖頭納悶的是,你怎麼跟香港迴歸倒計時一樣,二十八歲活成十八歲了。”

張慧婷說:“你這是恭維我呢,還是損我呢?”

孫玉甫立刻收起臉上的笑,誠懇而認真地說:“瞎子阿炳撞到你都不會損你,我怎麼會損你呢,我就是吃了老鼠藥中毒神志不清了,眼睛可是雪亮的。有一個秘密這麼多年我都捨不得跟你說,當年我們宿舍裡的陳歌因為你借給他三兩飯票,他激動得四個晚上沒睡好覺。”

張慧婷好久沒聽過甜言蜜語了,孫玉甫的讚美讓她一上午的怨氣頃刻間全都消了,心裡很受用,可嘴上卻不以為然:“那你咋不早說呢?”

孫玉甫別有用心地看著張慧婷:“我不就是怕你驕傲,怕你把我寫給你的詩撕了扔到洗碗池裡嘛。”

孫玉甫是張慧婷省財校的同班同學,喜歡文學的孫玉甫對會計和財務深惡痛絕,他以寫詩來反抗毫無趣味的數字與表格化的生活,而財校的學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按計算公式來經營生活的,所以對酸歪歪的校園詩人孫玉甫不以為然,深感寂寞的孫玉甫企圖以征服校花張慧婷來證明詩歌的價值,於是就對同是來自柳陽市的同學張慧婷不遺餘力地送上大量的情詩,張慧婷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排比句和形容詞,而且對這個腦袋因過於瘦小而使全身比例失調的老鄉相當反感。有一次在食堂打飯時,孫玉甫排隊站在她後面悄悄地又往她的書包裡塞了一首詩,張慧婷竟然當著同學的面將他的詩扔到了地上,孫玉甫臉上頓時夏天中暑般發燙。失魂落魄的孫玉甫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悄悄地撿起那首被扔掉的情詩,第二天花八分錢郵票投給省青年報社,居然發表了,那首詩中有兩句多年後被證明是相當有名的:“沒有許諾的約會/我仍期待黃昏的來臨”。孫玉甫手裡攥著飄著油墨香的報紙,信心大增,他覺得這下自己終於成為詩人了,於是在一個沒有許諾的黃昏,他再次鼓起勇氣將刊著情詩的一份報紙送給張慧婷,張慧婷推開報紙說:“我看不懂!”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扭頭就走。孫玉甫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