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你這是。……”龍目掃了這個顎下髭鬚亂冒、兩目紅腫、髮髻凌亂的邋遢男子一遭,視線投向一併進得殿來的兒子。“發生了何事?”

秋寒月嗵聲跪到地上,“求皇上救臣一命!”

生在如斯家族,對一些精怪神奇之事,早成了司空見慣。隆睿帝得悉秋寒月由袍袖內取出的那隻雪狐便是半年前嫁入城主府的城主夫人時,從容頷首,“這也好,以後寒月的後人與聯相若,也要有一半異族骨血了。”

及至秋寒月將妻子情形前後講明,天子不免微愕,“……靈兒可能堅持到七日?”

“七日?”秋明昊聲線驟拔。“為何要七日?靈兒的呼吸己然幾不可察了……”

隆睿帝淺睇了兒子一眼,道:“巫界有大成者每每閉關,少則半年,多則八月,非事關

巫族存亡親族生死之事不出。而若這兩事發生時,須燃’蔥香燭‘。惟此燭方能穿透巫族聖地的天關石壁,但至少七日方達。”

“這算什麼’慈香燭‘?巫族存亡,親族生死,如果真有恁等大事,這七日裡早早便……”

“昊兒不得無理。”良皇后亦旁聽了多時,聽愛子無狀言語,鳳顏薄嗔。“你的祖母乃是整個巫界的首領,眼光與胸懷豈是你能度刻的?逢七為坎,遇七為劫,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我們不要事事依賴神術與外力,哪由得你在此亂言?

只是……寒月,你能明白麼?”

“……寒月明白。”秋寒月垂首。“請皇上燃’蔥香燭‘罷。”

“已經燃了”良皇后指了指才身後燭臺,鳳眸慈柔凝視這張憔悴俊臉,柔聲道。“寒月,你先須堅持住,她才能熬得過去。快去梳洗梳洗,到偏殿小睡一下。”

“謝皇后,臣告退。”他站起身時,高大身軀竟一個失穩虛晃,定立了稍頃,方旋開雙踵,緩緩退下。

良皇后日眺頎長背影不見,方幽幽嘆息,“皇上,臣妾試了小狐狸的鼻息,的確微弱得近乎不見了,不能有別的法子麼?”

“有。”陵睿帝氣沉語重。“要看寒月有沒有那份心力。”

“這是巫冥符,把它揣在懷內,你雙耳能聞冥語,雙目能見冥使。這七天內,一旦入了夜,你一刻亦不得離小狐狸身邊。若見冥使來到你須用盡你所能用的方法守護住你想想守護的。這種事,別人無法幫你太多,因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你更迫切地想把她留下。屆時,這間偏殿裡,將是你一個人的戰場。”

良皇后將一角紅符送來,叮囑時,唇勾鼓勵淺笑,背過身後,卻憂色立現。這等事,於任何一個凡人都如蚍蜉撼樹般的難,如何不教人憂心?茲此後的七夜,每一夜都是一道關,這兩個孩子要如何化險為夷?

第一夜,第二夜,兩夜皆平靜無瀾的度過。

這兩日,秋寒月只會在日頭高懸的午時打坐調息,其時把靈兒置在胸前,連同皇上、皇后的巫族戒環一併護持左右。

第三夜,暮意將至前,他已覺心頭重跳,眼瞼泛緊。隨夜色愈來愈深,心率愈疾,眼瞼愈繃,他拔出腰中軟劍,按著懷內小軀,挺身凝顏,眙眸而立。

榔,榔,榔。夜過子時,更鼓敲響,萬籟皆寂,萬物皆伏。

譁,譁,譁。鐵鏈聲近。

嚓,嚓,嚓。巨足聲切。

“道有死魄,虛緲兩界,不知所歸,當勸當告!”

“路有亡魂,戀取陽世,躑躅於此,當索當羈!”

這前言後語,縹緲隨風,時虛時實,且斷且續,無根無樁,無來無往。緊接其後,段內所有宮燈皆明滅閃跳了燈花一個,隨即,兩道丈高形影巨步踱入,一黑一白,挾來了風寒刺骨。

“落魄何在?遊魂何處?速來速來,當歸當歸,今世莫留,來世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