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母提高了音量:“沒有菜,你就不會殺雞嗎!”

何氏輕聲辯解:“婆婆難道忘了,您昨兒才說,三弟開春要娶媳婦,那雞留著做席面,一隻也不能動!”

楊母大怒,用手使勁怕著桌子嚷:“你也不看看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你這愚蠢婦人!我家娶你來何用!還不如我老婆子親自下廚呢!”

週三見姐姐動了怒,忙勸道:“姐妹莫要生氣,外甥媳婦必是想著今天人少,四個菜夠咱們三個人吃得了!”

“你不知道!這媳婦本就不中用!”楊母揮了揮手,不耐煩地對弟弟說。

何氏眼中噙著淚花,心裡卻想著臨嫁前母親交代自己的話:“女兒家出了門子,務必要三從四德,孝順婆婆,可不能叫人說你沒有家教!”於是低頭默默吃飯,一語不發。

偏生那眼淚不爭氣,一滴一滴落進飯碗裡。

楊母見了,又勃然大怒起來,將碗往桌上一摔,厲聲道:“哭什麼哭!你是死了漢子還是怎麼地!”

何氏忙擦了擦眼淚,不敢再哭。

晚上大光回來,見自己娘子雙眼紅腫,忙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叫她自己說!楊母在一邊冷笑道

何氏強笑道:“沒什麼!今兒燒火,被煙給嗆著了,揉了老半天,就腫了!”

第二天,晌午時分。

何氏獨自在廚房裡,將棉襖的袖口高高挽起,蹲在地上吃力地擦洗著面前大木盆裡的褐色大陶罐。

婆婆一早就吩咐了,今日要將陶罐洗乾淨了裝油。

大雪雖然停了,可屋外北風呼呼地颳著,透過門縫鑽進屋裡來,凍得人簌簌發抖,何氏的雙手浸泡在冷水中已經有多時,手指像個蘿蔔般又紅又腫。

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寒風大股大股地吹了進來,何氏打了個冷戰,抬起頭來,見推門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楊大光。

“大光!你怎麼回來這樣早? ”何氏暗暗詫異,丈夫會一手殺豬絕活,每年臘月接近年關時,都要被前後莊的鄉親們請去殺豬。

楊大光將手中拎著的豬大腸順手掛到了屋角山樑垂下來的鐵鉤上,瞥了一眼妻子紅腫的雙手:“娘子!天這樣冷,你就不會燒點熱水洗罐子嗎?”

何氏答道:“婆婆說你們平日裡上山砍柴不容易,叫省著點用!”

“可這是油罐子,不用熱水,哪裡洗得乾淨!”大光看著盆裡水面上漂浮的一層白花花的油膩,皺著眉頭說:“還有,家裡的豬油尚有滿滿一大罐,夠吃到明年開春的,你這樣早洗油罐子做什麼?”

何氏看了丈夫一眼,低下頭,輕輕說:“婆婆說你前日帶回的那一刀子肥膘肉,要是紅燒吃了,怪可惜的,乾脆煉油算了!”

大光見那隻大油罐已經被她擦洗得差不多了,就說了聲,也罷,我來替你切肉吧!

何氏微微一笑,朝桌邊努了努嘴:“我早就切好了!”

大光一看,果然見那張榆木大方桌上一堆白花花的老肥膘肉,就笑道:“那我來燒火,你煉油。”

何氏點了點頭:“你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寒氣重,到灶下烤烤火也好!”

大光鑽到灶下,抓起一把幹稻草,取出火石點燃,就往灶洞裡塞。

何氏見了,忙道:“大光!這稻草是留著引火的,我平日燒得都是松枝,你趕快填松枝進去。

大光看了一眼那堆在灶後那半青不黃的馬尾松枝,上面還有稀疏的積雪,就說:“這松枝本就沒朽,上面還有雪水,怎麼燒啊!”

“婆婆說了,若是都燒稻草,不到開春就要花錢去買了,配些松枝燒,也好省些錢!”何氏一邊說,一邊將榆木桌上的肥肉用菜刀撥進一個大瓦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