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然而此時此刻,他忽然發現那種愛才是真的自私。自私到以愛為名要求別人放棄信仰。

牧巖當時是什麼表情譚子越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定睛看著何書慧,目光是他在十年後的今天才讀懂的一種叫做“無可奈何”的東西。

“如果有一天安以若提出同樣的要求,你怎麼辦?”牧巖和安以若戀愛後,譚子越問他。

牧巖習慣性蹙了蹙眉,隨即又彎唇一笑,給出極肯定的回答,“她不會。”

“為什麼?你是她男朋友,難道她不怕你遇到危險?”譚子越不解,“除非她不愛你。”

眉頭漸漸舒展,目光流露出異樣的溫柔,牧巖微微一笑,“她越愛我就越會尊重我的選擇。”

譚子越正想反駁,又聽他說:“以若很勇敢,無論是對愛情還是對待世事。她不會開口要求我為她離開警隊,因為她知道我除了愛她,也熱愛我從事的職業。她既然選擇了我,就肯定做好了接受我的所有,包括身為警察的身份的準備。”

所以,即便擔心他的人身安全,安以若也只是虔誠地求來了平安符,從來沒有因為他對她深沉的愛而提出任何要求,從來沒有。

那時譚子越並不明白為什麼牧巖會那麼有把握。直到今天,看著安以若沉靜地掀開薄被,熟練地為牧巖按摩受過槍傷的腿。譚子越不得不承認,她確實與何書慧不同。

兩個女人同樣愛牧巖,但那份愛又是迥然不同的。安以若的愛更厚重,而且是建立在尊重與支援上,她有勇氣陪牧巖經歷任何不可預知的危險,如同在顧夜的事情了,她就選擇了與他並肩而戰。

牧晟說過,沒有安以若作餌,顧夜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自亂了陣腳。任牧巖佈局再周密,想要一舉擒獲又談何容易。在這件事情上,他兒女愛著的女人沒有一味地受他庇護,而是出人意料地走進了棋局。

這樣的女人,值得牧巖拼命。

“有你等著,大木會醒的。”離開前,譚子越神情凝重地說。

安以若笑了,眼角滑過一道晶瑩的光,旁若無人地將臉頰貼上牧巖的,輕輕呢喃,“他當然會醒,我等著他呢……”

此時的安以若已經有了某種認知,那就是: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願意用一生去等待。

清晨的風微微拂過窗臺花盆中的鈴蘭,花瓣抖落了幾顆晶瑩的露珠,清新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氣。

安以若細心地為花澆過水,照常去醫院陪牧巖。

三年來,她已經在等待中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然而,走出家門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的,是命運的再一次轉折。

當車子平滑地駛入街道,安以若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牧巖的主治醫生。

“安小姐,請你馬上到醫院來。牧巖的身體突然出現急劇衰敗的跡象,我怕他……”

那個瞬間,安以若癱軟在座位裡。她閉上眼,心中有什麼東西突然毀壞,轟隆一聲,碎了。

空氣陡然變得稀薄起來,彷彿有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呼吸頓時困難。

不知道是怎麼把車開到醫院的,只知道到的時候牧巖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而牧家二老也已經來了。牧媽媽的哭聲迴盪在空曠寂靜的走廊裡,刺耳而尖銳。

安以若感覺到透心的涼氣漫過全身,猶如置身冰窖,她在瞬間被凝凍,根本不能呼吸。

“牧巖……”絕望而深情的呼喚逸出嘴角,安以若握緊雙手,似是握住他的生命般死死攥住,生怕一鬆手,一切的愛戀就會隨風逝去。

支離破碎的呢喃流淌在空氣裡,有種世界在剎那間坍塌的感覺。

疼痛終是逼出了心底的眼淚,頃刻間,她已淚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