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是怨怪商清影拋棄自己,而他口中的〃臭婆娘〃,也必是那婦人無疑了。

霎時間,陸漸心內眾多疑惑豁然貫通,但見谷縝低頭不語,欲要勸說幾句,卻又自恨口拙,想不出精當的話來,二人一時沉默下去,唯有罡風呼嘯,掠身而過。

驀然間,那木臺下火苗一躥,騰起燒了起來,外郭上響起一陣喧譁,伴著叫聲,木臺漸被火焰吞沒,火光燭天,十里可見。

陸漸甚是奇怪,轉頭望去,城中起了五六處火頭,不覺吃驚道:〃怎麼回事?〃谷縝道:〃火是沈舟虛放的,汪直在城外,瞧見火起,聽見喊聲,必然以為徐海在奪取城門……〃

忽聽轟隆一聲,吊橋放下,城門洞開,城頭喊聲更急。

城郊黑沉沉的,悄無動靜,忽地火光一閃,亮起一點火把,黯若螢火,跳動幾下,便如瘟疫蔓延,滿山遍野湧起火光,密如繁星,匯聚成流,向著城中蜿蜒淌來。

〃這麼多人?〃陸漸瞧得倒吸一口冷氣。谷縝也覺驚訝:〃麻煩大了,倭寇人數向不滿千,這裡看來,來者何止萬人?〃舉目望去,只見沈、胡二人神色凝重,附耳交談,不由心中快意:〃沈瘸子設的狐狸套,卻來了一頭餓獅子,不,嘿嘿,一頭大象才是,妙極,妙極,瞧是你捉它,還是它吃你?〃

那火流壓地而來,隨風傳來倭寇咆哮吼叫之聲,初如松濤起伏,漸有山崩海裂之勢。城頭明軍無不變色,兩股戰戰,立足不穩。

火光越近,當先倭寇面目可辨,有的身披重鎧,頭戴角盔;有的布袍鬼面,赤足狂奔。千百口長刀冷光四射,寒氣沖天。

沈、胡驀地止聲,深深對視一眼,臉上均有堅毅之色,目光雙雙投往城外。城開如故,倭軍擁入,就當此時,忽聽一聲厲叫:〃有伏兵,快退,快退……〃那嗓子又高又細,如鋼錐貫耳。陸漸一抬眼,只見一人站在外郭,披頭散髮,瞪著血紅雙眼,如一頭惡狼,向天哀嗥。

〃桓中缺。〃陸漸幾乎脫口叫出。忽見沈舟虛羽扇一指,令旗陡舉,箭雨飆出,桓中缺被罩了個正著,身中數十箭,形如刺蝟,從城頭墜下,重重跌在倭寇陣前。

事變倉卒,當先倭寇望著眼前一堆血肉,驚得呆了,不及後退,身後倭軍已洶湧而至。

依照沈舟虛之計,先除城內倭寇,再於外郭內城之間佈下圈套,虛開城門,誘入汪直圍殲。誰知桓中缺竟不怕死,叫破埋伏。沈舟虛無奈提前發動,羽扇再指,炮銃齊鳴,百餘名倭寇首當其衝,嗷嗷慘嚎,血流滿地。

陸漸瞧得心悸魄動,幾乎喘不過氣來。忽聽谷縝一聲冷笑,說道:〃沈瘸子打仗卻是外行。〃陸漸奇道:〃怎麼說?〃

谷縝道:〃前方倭人聽見桓中缺的叫聲,目睹他的死狀,因而生亂,倘若放任自流,勢必向後反衝,擾亂本軍陣腳。這就叫做借力打力,因敵制敵。眼下好了,沈瘸子圖一時之快,一輪炮將這些倭寇打得非死即傷,替汪直除去大患,我若是胡宗憲,先定他一個〃指揮不力〃之罪,打他三百軍棍。〃他賣弄智謀,眉飛色舞,彷彿當真按住沈舟虛,大打軍棍。

忽聽倭陣中鑼聲大作,鳴金退兵。這支倭軍,大半是來自東瀛的真倭,有大隅、豐後諸島的漁民,也有薩摩浪人。倭人既憨且勇,崇尚權威,只需統帥令下,是戰是退,絕無二話;華人〃假倭〃較少,如汪直、徐海之流,要麼統帥三軍,要麼專為嚮導,險惡之處,尤勝真倭。

銅鑼一響,幾排倭人持盾搶上,抵擋城頭炮石,餘下倭軍整而不亂,從容退向城外,幾輪炮石打過,倭人盡已退到城外。

陸漸正覺可惜,忽見沈舟虛羽扇再指,城頭放起一盞孔明燈,悠悠盪盪,飄至半空。霎時間,倭軍陣後燃起點點火光,如一陣疾風,席捲而來。倭軍起初中伏,尚且能退,如今腹背受敵,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