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面孔,一張一張專心地看著書本上,他們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一回事,可憐的孩子。

吊扇擺動著。

曾經一度我希望家中有把吊扇,天花板上一下一下搖動,像北非諜影的酒吧,我獨個兒坐在風扇下喝伏特加與冰。多棒,然後對面坐著我的愛人,聽我細說卡薩布蘭加的故事。

事隔多年,我想問一句,我的愛人呢?或者她不喜歡吊扇,或者她不喜歡伏特加,這麼小的一個願望也達不到,我茫然的想,一點作為也沒有。

校役走進課室,跟我說:「電話。」

「什麼要緊的事?」我問。

「你家中打來,說是有要事,無論如何叫你去聽一聽。」校役規矩的說。

我一呆,放下講義。家中有事。

走到校務處,我拿起話筒,「媽媽?」我問。

「家明,你請假回來一趟。」媽媽說。

「有什麼事?我不能馬上走的,還有課沒上完?」

「璉黛現在這裡呀,要跟你說話,回來好不好?」

我不出聲,我深深吸進一口氣。

「我上完這節課馬上來。」我說。

回到課室,我精神更恍惚,女學生有的偷偷嬉笑起來,因為我推跌了一整幢書本。我一本本把書揀起來放好。我說:「你們自己看書吧。」

我坐在椅子上,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麼,然後我知道我必須要找人代課。我站起來,又走到校務處,老張在那裡,他很平和地改著簿子。

沒有多少大之前,我也跟老張一樣的心平氣和呢,伏在案上改功課,什麼事都像沒發生過,世界一切對我沒有關係,我就打算坐在教席上終老。

但是現在,因為我愛上了一個女子,所以情緒不一樣,我無法控制自己。

我走過去,我說:「老張,我有點不舒服,還有兩節課,你想法子找人替我代一代。」

他抬起頭,「老天,你的臉色真差,怎麼會這個樣子?你不是中暑吧?」

「我想回家休息一下,拜託。」

「一定,一定,喂,家明,也該娶個老婆了,生活正常點。」

我本來是不會有任何表示的,但是忽然之間,我想對人傾訴一下,不管是誰。

我說:「我就是因為生活太正常了,」

老張很詫異,接著笑,「你回去吧,開車的時候當心點。」

我點點頭。他們不會明白的。

我並沒有回課室,隨便學生怎麼想,對於做模範青年,我實在已經厭倦透頂,如果他們叫我捲鋪蓋,我會得馬上走。

璉黛在我們家客廳中央坐著。

看見她,我心中至為震驚,因為她與我上一次見到的那個璉黛,相差實在太遠了,她至少瘦了十多磅,臉容憔悴得形容不出,穿一套白衣服,那種料子很薄很美,但是此刻穿在她身上,倒像是醫院中病人的自袍子。

見到我,她眼睛中增加一陣奇異的光芒。

媽媽說:「家明,我去給你倒一杯水過來。」

她走到廚房去避開我們。

我低聲說:「璉黛,這是何苦呢?」

她不答我,她只是說:「家明,你坐在這裡,讓我看看你。」她的聲音非常悽苦。

我說:「可以,璉黛,但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家明。」她叫我一聲,然後就靜止不說了。

我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

我坐在她身邊,我輕輕的告訴她:「你看我,我是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甚至我的名字,都是這麼普通,我不值得任何人為我鬧事。」

她靜靜的坐著,額角上冒著虛汗,都是青筋,面板像是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