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看待兩人的處境。如果兩人可以隨時見面,自由地散步談心,他也許可以接受她設立的藩籬。“但是照現在這樣,”他繼續寫道,“我永遠得不到安寧,除非已開的頭有個結果。”他當導師、父親,求愛者已3 年,但是他愛她,什麼也替代不了。

多年前,他描寫過一個“苦於沒有能力打動女人芳心”的男人,如今他苦於失去原有的能力。瓊終於被他的需要感動,在1952 年夏天成為他的情人,豈知隨後幾個星期裡,他得到的不是平安而是痛苦。瓊覺得上當了,溜之大吉;他覺得披遺棄而悲痛欲絕。但是寫信勸她不要傷心,因為他忍受力很大,足以代兩人受苦。他設法作好接受命運的準備:如果開個頭只是為了結束,他寫道,“那也行,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在有痛苦和一無所有之間,我寧願要痛苦嗎?”他剖析了一番自己的痛苦,希望化病苦為詩歌,就如在《蚊群》和《野棕櫚》中那樣,心情壞極了。

“翻出那本大書的稿子,繼續寫下去”;但是寫作已不能戰勝不幸、沮喪和心碎。

“也許我必須同目前的生活決裂,”他寫信給哈羅德·奧柏說,“至少決裂一段時間。我似乎已無心工作,找不到工作和寫作的目的。”他寫給埃爾澤的信說,“問題是我這病是周身不適,百無聊賴,對一切都沒有心思。”多年前,他建立了一種生活方式,誇大對自己創造的世界的依賴,縮小對人的依賴,使他成了一個“驕傲而無求於人的動物”,獨來獨往,“不需要向任何人求任何東西。”那時候,他相信有一位上帝眷顧真正的藝術家,因為他知道沒有比藝術更重要的東西。但他一直是作家而不是讀者,一直對手上正在做的事比已經做成的事更感興趣,一直抱住自己的虛構世男,一旦鬆手、一旦對通向虛構世界的路和同虛構世界的聯絡失去把握,他的需要便轉移、信心便動搖。

1952 年秋天的大部分時間在醫院裡進進出出。喝酒依舊是最可靠的晴雨表,他酒喝得很兇,有時還犯抽筋。他知道自己有罕見的想象天賦,也有致命的性格缺陷,因此要在心理上穩得住,需要培養自我欺騙、需要玩危險的遊戲,特別是酗酒。

酗酒一向是訊號,也是救助。但是,更常見的搖擺以外出現抽筋,未免使他驚慌,自覺不妙,要出事的,因此願意接受任何治療,只求能恢復平衡。11 月,去紐約接受一系列電休克治療,醫生彙報說,每次休克後,他顯得溫柔、信賴,幾乎像小孩於那樣需要溫馨和柔情。

去紐約住院前不久,在普林斯頓接受記者採訪時,回憶安德烈·紀德(3) 說的話:“他只敬佩那些以生命譜寫作品的作家。”12 月回牛津,決心作最後衝刺完成寓言,可是文思時有時無,有則也極短暫,即使寫成文也往往覺得不對頭。不出幾個星期又回紐約,準備多住幾個月;在紐約,有瓊在身邊,有薩克斯·克明斯的幫助,或許能再度振作。

但是,還是住進了醫院。後來,福克納開始寫作,時而寫寓言,時而寫短篇。

他寫了一篇《重訪週末》,講一個為了我尋受苦的意義而酗酒的人,後來又寫了兩篇文章,哀楚之情溢於言表。第一篇回憶和舍伍德·安德森一起在新奧爾良的日子,第二篇懷念那片據以創造神話王國的土地和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歲月,那時他是一個“流浪漢,一個一無所有、無害於人的浪子”,夢想當詩人。

沉默近兩年後,終於提筆,感覺良好,儘管那部大作品仍然進展不大,儘管回首前塵更覺創作一事恍同隔世。體會最深切者莫過於昨日之他和今日之他之間的距離,以及對已有創作的敬畏,想起以前寫的書,彷彿看見舊我在表演驚人絕技。1953

年4 月寫信給瓊·威廉斯說,“今天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曾經有過多麼驚人的天賦。

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