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樹立一個翻身的榜樣。

塞特潘覺得失敗的祖先和孤昔的孩子注視著自己(他們在等待他扶正世道),便不遺餘力地投入設計。他不甘心重蹈前人,特別是父親的覆轍,以種植園主為榜樣,爭取超過那個人的榮華和權勢。在《押沙龍,押沙龍!》中,和《八月之光》一樣,福克納採用濃郁的修辭手段,以渲染一個迷戀抽象的主人公。我們聽到塞特潘談他的宏偉計劃。他說,要完成這個計劃,“我要有錢、有房子、有種植園、有農奴、有一個家、當然還有妻子。”為了實現這個計劃,他表現出巨大的幹勁、勇氣和毅力。一方面,他創造了小說的情節,如其中一個講故事人所說,他要去“創造這一切”。有兩次,他幾乎達到了夢寐以求的“勝利加冕”,豈知生活塌了架。

他發現妻子有黑人血液,便遺棄了她,使妻子沒有丈夫、兒子“看不到父親”。他再接再厲、重新開始,又造了一幢大廈、又娶了一個妻子、又生了幾個孩子,卻發現女兒要嫁的人就是他和前妻所生的、有黑人血液的兒子。他這就把頭生兒子從大廈門口趕走,把自己受過的侮辱施加於人。當那個兒子繼續同他女兒相愛時,竟利用次子充當他的工具(成為“狂怒的父親的槍筒子”)。眼看天年將盡,失敗已定,他迫不及待地幹出一件又一件醜事,勾引亡妻的妹妹羅莎·科爾菲爾德和一個信賴他景仰他的朋友的女兒米利·瓊斯,始亂終棄。他起名為“塞特潘百里地”的種植園越縮越小,終於荒蕪。他死於沃什·瓊斯的生鏽的鐮刀下。大廈年久失修,成為他的次子活著等死的“腐朽陵園”,最後被一場大火燒成廢墟。只剩下一個後裔:那個身上有黑人血液的白痴,連個塞特潘的姓氏也沒有,向西部走去。

進入暮年,面對失敗的命運,塞特潘開始重溫一生中的幾件大事,“耐心地驚訝地回顧一生”,竭力尋找失敗的原因。他困惑、他生氣,和開始時一樣進行反思和複述,不過,和其他段落一樣透過別人來講故事。一半因為他們也有困惑,一半因為他們也像他一樣尋求人生的意義。因此有幾個人繼續他的奮鬥,以求瞭解他的故事。在《標塔》中,福克納將幾個用行動表現自己的人同一個用言語表現自己的人對置並列;在《押沙龍,押沙龍!》中,將一個製造行動的人同幾個講述行動的人對置並列。《押沙龍,押沙龍!》更加有力,一半因為講故事的人數增加,一半因為塞特潘的地位不同。“不論從哪一點講”,都比《標塔》中的任何一個人物“更高大、更勇敢”。更主要的原因是,福克納在講故事這件事上大做文章。講故事的人同他們所講故事中的人物相比,生活渺小而單薄。他們和《標塔》中的記者一樣,專門望梅止渴,在昆丁身上看得最清楚。不同於記者的是,他們施行報復,在羅莎小姐身上看得最清楚。他們反省過去,在別人身上求滿足,借他人之手求報復。他們有同感和同情,也有省略和割裂。他們的動機和腦子一樣複雜,有時重複、打轉,好像希望透過唸咒求得啟示。有時他們補充一些不知有何用處的事實(“43

年”、“43 個夏天”),有時似乎故意賣關子,甚至到結束時還弄不清他們的家、他們故事中的人物、他們自己的情緒和他們自己的故事的涵義。對他們來說,沒有一件事容易理解,難得有一件事可以說得讓人理解。

透過這些講故事的人所經歷的考驗,福克納開拓了、加深了小說的緊張度。他們不僅擔負著同一個任務,也有許多共同的傷痛和恩怨。他們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