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四年最後一天,鍾會剛剛收到司馬昭求援書信。

“相國退回臨晉,楊賊追襲,都督當揮軍救援!”荀愷著急道。

鍾會負手踱了幾步,嘴角始終掛著一絲莫名的神色,似笑非笑,似輕蔑又似惋惜。

進入漢中已經四個多月,攻克陽安關之後,漢中與陰平被切割開。

得到陽安關的糧食和輜重後,大軍其實並不急迫。

還有一些糧食陸續從上庸輸入,雖因山路阻隔,糧食不多,但勝在細水長流。

南陽的糧食走上庸,怎麼都比繞行危險的關中要安全的多。

上庸山道怎麼險峻,也比不上蜀道。

“相國若與楊興雲相拒於白水,怎麼都會敗,若冒然出戰,受風雪牽累,只恐十六萬大軍片甲不歸,哎呀呀,子上為何如此莽撞,以致一統天下之機,就此淪喪。”鍾會舉一反三,立刻就判斷出司馬昭必然大敗。

上一句還是相國,下一句就成子上,已經預示著鍾會心中發生了某種轉變。

荀愷卻並沒有聽出來,“若非軍情緊急,相國不會求援。”

鍾會搖頭,“漢中距離粟邑千里之遙,大雪封山,如何救援?即便回軍,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荀愷一呆,“都督莫非要抗命?”

鍾會眸中忽然掠過一道寒光,手按劍柄盯著荀愷。

荀愷忽然也覺察出自己的失言,這是一個下屬在質疑上官。

更何況鍾會可以算荀愷的外姑祖。

輩分差了兩截。

所以這句話已經相當冒犯鍾會。

“屬下失言,望都督恕罪!”荀愷連忙下拜,臉上冒出了冷汗。

夾在司馬昭與鍾會之間,這個差事並不簡單。

尤其是現在,司馬昭居然有壓制不住楊賊的趨勢。

司馬家能奪天下,歸根結底是靠了司馬懿的赫赫軍威,以及司馬師的殺伐果斷。

所以司馬家的敵人,全都夷滅三族。

而現在,司馬昭居然敗退了……

那麼中原士族會作何感想?

洛水之誓前,大家有個底線在,漢末亂成一鍋粥,仍有大臣前仆後繼為大漢盡忠,以至於雄才大略的魏武,要花費數十年,才敢邁出關鍵的一步。

洛水之誓後,底線不存在了,大家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既然司馬家可以,為何別計程車族不行?

這才是司馬昭即將要面臨的考驗。

魏武赤壁之敗傷亡也慘重,但魏武對軍隊的控制是絕對的。

當時計程車族豪強遠沒有現在強大。

“茂伯何必如此?鍾、荀本是一家。”鍾會鬆開了倚天劍柄,並沒有去攙扶荀愷,而一臉悲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趕回馮翊已經來不及了,若某所料不差,相國已經兵敗!哎呀,這兵荒馬亂的,也不知相國安危!”

荀愷全身一震,司馬昭若有三長兩短,這曹魏的天下……

鍾會彷彿頭痛的揉了揉額頭,“相國這一退,渭水之南便全部在楊興雲兵鋒之下,此時說不得長安已經失守,我軍被困在漢中!”

荀愷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北有楊崢,南有姜維,己方已被夾在中間。

漢中養不起十二萬大軍,更何況漢、樂二城還在蜀軍手中。

“能扶危救難者,唯有都督!”荀愷拱手道。

鍾會這些年風評不好,出征之時,便有人言其必反,不可領兵。

當年司馬師也是如此交待司馬昭的。

然而現在,能擺脫危局的也只能是鍾會。

其才智遍觀天下,冠絕一時。

鍾會負手輕笑,